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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惱他在家裡蹲不住,總是要往外跑,一年到頭不沾家,便故意不起身,在床上躺著,不願意見人,更不願意見他。他領著鳳樓在老太太床前叩了頭,流淚許久,終於起身離去。鳳樓已叫人備好馬匹,及至出了府門,父子二人及跟隨伴當各自跨上馬匹往城外行去。
到了此刻,鳳樓方才敢問:「父親這回去往何處?」
溫老爺悶聲道:「江南各地,哪裡不是好去處?」
鳳樓一聽,就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遊歷,低下頭,也是好一陣傷感。半響,再問:「父親年前是無論如何趕不回來了……待過了年後,不知五月前可能趕回?父親與母親的生日都在五月里,兒子想……」
溫老爺皺眉,揮手打斷他的話:「到得何時便是何時。」
鳳樓再也無話,偷眼去瞧父親,見他年不過半百,頭髮鬍鬚卻已然半白,一時難過,險些落下淚來。生怕叫父親瞧見要罵,忙忙的低下頭去,悄悄將眼中淚水拭去。
鳳樓走後,月喚一時無事,提不起精神練字學算盤,便趴在窗前悶悶的想心事。李大娘正在有一搭無一搭地和靜好四春兩個說著閒話,忽然道:「你們聽聽,適才是不是喜鵲叫?是不是有客要來?」
客是月喚她大哥。月喚大哥一大早起來去田裡幹活,回來早飯還沒來得及吃,就被他爹支使去城中接月喚。他想要吃過飯換身鮮亮點的衣裳再去,被他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無奈,飯也沒吃,衣裳也沒換,手裡拿了一塊麵餅,夾著幾根鹹菜,趕上牛車去了溫家。
門子老吳如今已知道三姨娘的娘家兄弟大都是這個調調,所以看見月喚大哥嘴巴一圈餅渣、雙腿兩腳都是泥巴,他也不敢搭架子了,滿口的舅爺,親親熱熱把人讓進門房喝茶,那邊趕緊叫人進去傳話。
話傳到李大娘那裡,李大娘暗暗咬牙,與靜好悄聲道:「必是那龍家的小浪蹄子回去興風作浪了。」
靜好附和:「那還用說,自是那臭不要臉的小壞蹄子。」
李大娘也不說與月喚知道,與那來報信的婆子道:「咱們姨娘身子不適,正在床上躺著呢。不回了,只好叫舅爺白跑一趟了,請他回去罷。」
婆子轉身走了。月喚在屋內問:「誰來了?」
靜好道:「不知哪裡竄來的一隻花貓,叫李大娘給趕走了。」
月喚出來,立在門檻?希?嘈Φ潰骸澳忝遣幌?夢業?歉鋈耍?胰舨換厝ィ??趺椿嵩敢猓俊?
月喚爹當然不願意。小滿在阿娘床上躺著,她姐霜降抱著最小的兒子坐在門檻上哭著罵著,月喚爹心亂如麻,恨不能即刻插翅飛去溫家,把月喚提溜回來對質,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能夠叫小滿受這樣大的委屈。等了半天,見大兒子空車回來,一問,竟是連月喚的面都沒見著,這下更是火上澆油,立刻把月喚二哥吼來,喝命他:「不把你妹妹接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坐在門檻上的霜降在小兒子的屁股上一掐,小孩子跟針扎似的哭叫起來,霜降又是哭又是罵:「討人嫌招人厭的臭小子!連你爹都不管你,哭做什麼?嚎給誰看?誰會管你!你還不如改了姓,隨我姓龍算了!」小孩子聽不懂她的話,但見她倒豎兩根眉毛,凶神惡煞似的,嚇得哇哇大哭,停不下來。
月喚大哥聽見,只裝聾作啞,肚子咕嚕響了一聲,就轉身去灶房找飯吃,月喚爹大罵:「一樁小事都辦不好,還有臉吃飯?就知道吃吃吃!滾——」
月喚大哥心裡生氣,轉臉就走,飯也不吃了。霜降見狀,心中更氣,把小兒子屁股上的皮肉又是一擰,小娃娃銳聲哭叫,月喚大哥只裝作聽不見,一轉眼就不見了影兒。阿娘從灶房裡追出來,直跑到屋後才追上他,塞給他一個白饅頭,饅頭裡這回夾了些梅乾菜炒肉。他把饅頭接住,咬一大口,望著阿娘苦笑。阿娘嘆口氣,往他懷裡塞了兩個還有點溫熱的鹹鴨蛋。
月喚二哥駕著牛車,緊趕慢趕,花了半個時辰,終於也趕到了溫府大門口。門子老吳心裡納悶,心想,奇了怪了,今天什麼日子,還是鍾家了出什麼事體,怎麼三姨娘的娘家兄弟一個接一個的來。心裡納悶著,一邊忙忙的把月喚二哥也讓進門房吃茶,那邊叫人進去報信傳話。
李大娘又以「三姨娘身子不適,無法起身」為由給回了。月喚招手與李大娘道:「罷了罷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爹一遍遍的遣人來接,堵在大門口,沒的叫人笑話,還是早些回去,與她、大嫂、我爹把話說說清楚。」
李大娘頓足:「說來說去,那小蹄子無非是想要進溫家做四姨娘罷了。姨娘回去怎麼和她說呢?叫她進門,五爺不在,你能做得了這個主?不叫她進門,你那大嫂、龍家兩姐妹不要把你給恨死?親家老爺太太夾在當中也不好做人,所以說應該讓五爺去和她說。她這樣的人我知道,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貨色,好不容易到這一步,哪會輕易撒手?她須得聽五爺親口說出,才會斷了念頭,不敢再痴心妄想。」
月喚冷笑:「她名聲都壞在他身上了……他除了領人家進門以外,還有什麼法子?」
李大娘一聽,就笑了:「哦喲,要是五爺把招惹過的姑娘都領進門,那我們溫家屋子都要不夠住了。放心,對於這樣的事情,五爺是行家裡手,區區龍小滿,根本不用放在心上。」還要再說上兩句,一看月喚沉著一張臉,一手揉心口處,顯見是動了怒,暗叫一聲不好,趕緊閉上嘴。半天,方才小心說道,「總之等五爺回來,叫他們有什麼事情來找五爺說,姨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