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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時,報信的婆子又回來說:「這位舅爺坐在門房裡不動,說接不到三姨娘便不回去,還說接了姨娘回去過上一天,傍晚再送回來的。」
李大娘道:「說了不回就是不回。去和他說,等到明天也沒用。」
月喚道:「罷了,我還是回去一趟,怎麼著也是一同長大的……」不想再提龍小滿的名字,話鋒一轉,道,「她既在我這裡出了事,我不回去露個面,大嫂心裡怪我,只怕要擺臉色給我爹娘看,還要把氣撒在大哥和兩個侄子身上。」
李大娘咋舌:「你大嫂恁地厲害?你們鍾家的媳婦是好做。我剛成親那會兒,哎喲喲,我婆母本事沒有多少,擺起架子來不得了,提尿壺倒痰盂,喝口水都要吆喝我,動不動還要擺臉子給我看。」
「可不是,本是恩人的女兒,到我家後又生養了兩個孫兒,我爹娘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著呢。」月喚一哂,見李大娘等人面有憂色,又說,「那是我娘家,我爹娘會把我吃了不成?放心好了。」
她既然這般說了,李大娘也不好再攔著了,正忙著穿戴收拾,老太太那裡也遣了人過來,說:「聽說姨娘的娘家兄弟在門口等著接姨娘回去?想去便去罷。把人都帶上,回去把話說說清楚,回來後和五爺好生過日子,從今後,可不許再為不相干的人和五爺鬧彆扭了。」
月喚再怎麼和鳳樓鬧,卻不敢和老太太說一個「不」字,當下低垂著頭,答應了一聲,帶上人出了門。李大娘把院門鎖上,跟在月喚身後,一行人出了二門,尚未走幾步,便見香梨正在和幾個管家說話。香梨遠遠地也看見了她,向她笑了一笑,她亦矜持地報以淡淡微笑。
及至她率人走得遠了,香梨不禁點頭稱讚道:「看不出來,咱們這位三姨娘,倒不似鄉下農戶出身,竟是個有涵養的,心裡頭也能藏得住事情,我對她倒有幾分服氣起來。」
碧瑾小心笑問:「這話怎麼說?」
香梨卻不答她的話,自顧自嘆道:「心裡頭大概已經恨上我了,卻還能笑臉迎人。一對小梨渦,見人未語先笑,笑得甜,長得美,若是能生養出她這樣的一個女兒,我笑也該笑死了。若不是跟了他,若不是被他拿當眼珠子一樣的捧著,若是旁的一個不相干的人,我得有多喜歡她!」
碧瑾卻撇嘴冷笑道:「我卻看不慣她的模樣兒,嘴也不見得多甜,也不怎麼不把五爺放在心上樣子。大約是在向人家說:看哪,我都不把五爺放在眼裡,他還不是一樣的愛我寵我?」恨恨地往月喚身影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瞪,復又幽幽道,「早前五爺還偶爾過來一趟,與姨娘說說話,打從她進門後,卻是連影子也見不著了,昨兒好不容易來了一趟……」
香梨笑道:「可不是,你還沒見晚間他那一副可笑樣兒,我在旁看著,心裡頭都快憋死了。昨晚不知外頭哪裡喝得爛醉,見人罵人,見狗打狗,滿口的混言混語,這也不去說他了。我端茶倒水的伺候到半夜,好不容易醒了酒,就躺不住了,爬起來,一個人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碧瑾道:「我們在外頭也都看到了。」
香梨冷笑:「我看他那魂不守舍的好笑樣兒,就激他說:若想你心愛的三妹妹了,趕緊走,省得在這裡晃得我眼花。他竟然還嘴硬,說我說話尖酸刻薄,不討人喜歡,叫我閉上嘴。得,我嘴是閉上了,他也爬回到床上去了,翻來覆去的,到了三更天,終於熬不住了,伸頭看我,以為我睡熟了,怕驚動我,偷偷抓起衣裳,也不敢穿,悄悄開了門,一溜煙跑了。」說到這裡,大覺好笑,連連拍手,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香梨拍手哈哈大笑,笑得太厲害,嘴臉都移了位,狀若瘋癲,看著倒有些嚇人,碧瑾有意無意落後了幾步,垂首看著地面,不敢看她一眼。
月喚這一行四人走到二門外,喚人來備了轎子,又到門房處,喊上她二哥,乘了轎子,一行人直奔小燈鎮而去。
到了小燈鎮,轎子才一落下,阿娘即刻挪著小步子上來,一把把她抱在懷裡,落淚道:「妹妹啊,怎麼才來,可想死你阿娘了!」踮腳湊到月喚耳朵邊上悄聲道,「小滿在我屋子裡躺著哪,從溫家回去後,要跳井要上吊,臘八兩口子拿她無法,就把人送到我們家來……一天下來,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就這麼躺著,愁死個人哪!」
霜降看見月換回來了,倒不哭了,從門檻上坐起來,眼淚胡亂一擦,兒子往婆婆懷裡一塞,忙忙的迎上前來,一把捉住月喚的手,滿面喜色,道:「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疼我們小滿的,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姐妹,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叫她一個人獨自受苦的。」把月喚拉到阿娘的屋子門口,老遠的便喊道,「小滿,小滿,快些起來,看看誰來了?是你月喚姐看你來了,要接你回去呢!」
月喚把手抽出來,道:「大嫂,我這趟回來,卻不是來接小滿去溫家的。」
霜降一怔,轉眼又笑:「瞧我,是我糊塗了。這種事情,斷沒有叫你來接人的道理。到底是喜事一樁,也不好這麼倉促的,怎麼著也得挑個日子,再辦兩桌酒席,接人也得叫溫五爺親自過來才成。」
月喚淡淡一笑:「這個麼,你們要去和溫五爺商量了,他的事情,我是管不到。」站在在阿娘的屋子門口,本想和屋內的小滿說上一兩句話,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麼好,什麼也不想和她說。不管她跟不跟得成鳳樓,從此以後,她和這龍小滿,姐妹是再也做不成了。想通了這一節,不過略站了一下,轉身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