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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苦笑著解釋說:「最近出了一場車禍,剛出院沒多久……」
五月心中一動,抬手指了指ICU病房的方向,輕聲問,「是來看他的嗎?看那個外國人的嗎?」
那人在喉嚨里咕噥了一聲,大概是一個「對」。
「他,那個外國人有花粉症,看他的時候不用帶花。」
「……」
「那天是您開的車,對嗎?」
那人抬手遮住自己的額頭上一條彎彎曲曲蚯蚓樣的縫線,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儘管已經知道緣由,卻還忍不住輕聲問:「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肇事的計程車司機告訴她的原因和報紙上所說的一樣:「雨大,能見度低,車胎突然打滑。」
「報紙上說他沒扣安全帶。可是你要知道,他根本不是那種人。」莫名的氣憤起來,嗓子有點哽住,「他是近乎頑固地遵守交通規則的那種人。」
一聽這話,計程車司機突然激動起來,嗓門抬高,為自己大聲辯解說:「知道伐,那兩個人從機場開始就一直在吵架,越吵喉嚨越響,開到那座橋上的時候,男的解下安全帶要下車,叫女的自己回家去。女的大哭大叫。我嚇了一大跳,怕他們出什麼事情,忍不住回頭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看了一眼……就是這個時候,車胎突然打滑,車身失控……」
五月不出聲。計程車司機又說:「可能聽上去像是我在為自己找理由,但要不是他們吵得那麼厲害,導致我分心,根本就不會有這場車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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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城,溫府。
出了正月,忽一日京里來人,來的是鳳台府中的管家,也姓溫。溫管家進內院給老太太磕了頭,送上從京裡帶來的各色禮物,說了半天家常話。老太太把京里的長孫一家大小挨個問了一遍,實在想不出問什麼時,方才放他去書房找鳳樓說正事。
鳳樓召溫管家進書房密談一整晚,次日叫人拉了一萬兩銀子去錢莊換成見票即兌的銀票,一邊叫人收拾行裝。包打聽李大娘也聽到了些風聲,回來同靜好說了,靜好和四春跑來告訴月喚:「大約二爺那邊有什麼事情,五爺馬上要去京城啦!」慫恿月喚道,「你等他來,悄悄求求他,叫他帶你同去,我們也可以跟著開一開眼,逛一逛京城。」
月喚卻道:「誰要去京城,我才不要去。他愛帶誰去帶誰去。」
靜好卻喜滋滋道:「要是帶人的話,怎麼也得是你吧?東院那一位病歪歪的,成天吵著要出家,把自己屋子整飭成了尼姑庵,木魚敲敲,經書念念;二姨娘成天忙得腳不沾地,老太太也離不開她;只有你,閒得發慌。」
月喚說:「嘖。」
四春得意道:「來回怎麼樣也得兩三個月吧。一去那麼久,五爺怎麼捨得丟下我們姨娘?肯定會帶我們姨娘一起去。嘻嘻嘻,聽說那裡比我們南邊冷,靜好姐姐,你說,我要帶幾件棉衣?我得趕緊去收拾棉衣去了。」
她往四春腦袋上一拍,說:「嘖。」
她對京城風光沒什麼興趣,所以她寧願在家做自己的二掌柜。他即便不在,有老太太坐鎮,想來也不至於吃了虧去。大不了,再去求老太太,乾脆一天都呆在鋪子裡不回來算了。
待多嘴多舌的靜好和四春出去後,她又想,他若開口叫她陪他去呢,她就說:鋪子裡忙得很,離不開我這個二掌柜呢。他若非要她去,和她說:你曉得的,我怎麼捨得丟下你那麼久,跟我一道去吧。她就勉為其難地說:那好吧,讓我想一想。
她就想上一想,到第二天,再告訴他:我很忙,又怕水土不服,但為了你,還是勉強陪你去一趟好了。可你要知道,我只是怕你路上無人照料,並不是怕你三五個月之後帶了四姨娘五姨娘回來。
當夜,鳳樓過來。說幾句閒話,吃了飯上床就寢,他在燈下看一會鳳台給他的書信,然後手伸到她身上亂捏,一邊捏,一邊問道:「怎麼過了個年,反而瘦下去這麼多?我不在的時候,飯可有好好吃?」
她「嗯」了一聲,等著他開口說去京城一事。然而,他始終沒有開口。於是她就知道,他是不會帶她去了。心想,謝天謝地,終於不用離開嘉興城了。她生來沒離開過家的,去了那麼遠的地方,想來必會水土不服的吧。
睡到半夜,她身後貼著鳳樓,覺得熱,就把被子踢開,一條腿伸在被外。連踢兩次之後,鳳樓抬腿壓在她身上,拿被子把她裹緊,說:「不要著了涼。」
她說:「偏要著涼。」
下半夜,她要起夜,摸索著往外爬,鳳樓被她的動靜驚醒,與她道:「先等我點亮燭火,當心摔跤。」
她說:「偏要摔跤。」果然,一腳踩了空,從床上骨碌碌滾下去,摔了個大馬趴。
蠟燭點亮,鳳樓看她趴在地上,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喝道:「地上涼,還不快點起來!」
她索性把臉貼在地上,說:「偏要這樣。」還是被鳳樓硬拉到床上來了。
天亮,鳳樓起身,與她道:「我今天不要你幫我梳頭穿衣,叫靜好進來伺候,你不如靜好細心,總是把我頭皮扯痛。」
她說:「我偏要給你穿衣,偏要給你梳頭。」賭氣抓過他的衣衫,幫他扣上衣扭,結上衣帶,又搶了梳子在手,把他的頭髮梳得油光滑亮,絲般柔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