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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樓睨她道:「這裡有七八百兩。你打馬吊哪裡會用得到銀票?等回去我給你零碎銀子,銀票還來。」
月喚把銀票留下一半,另一半仍舊給他塞到懷裡去:「人家堂堂溫家溫二掌柜,生平竟沒見過銀票,真是笑話。這幾張便送我罷,留下幾張沒事拿出來瞧一瞧也是好的。」
鳳樓被她一句「回去烤火」勾的不願出門了,和她一同回了屋子,找出四、五兩碎銀子給她,她道:「這怕不夠吧,她們有那麼多人,我這點怎麼夠輸?不夠用不說,還要被她們笑話是鄉下來的小氣鄉巴佬。」
鳳樓笑她:「好大志氣,還沒打,就想著怎麼輸銀子給人家了。」話雖然此說,又取了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銀錠來給她,笑問,「這個總夠了吧。」
她笑道:「這錠銀子亮出去,看她們敢誰不羨慕我。」
鳳樓忍俊不禁:「二哥向來花錢如流水,就十兩銀子而已,想來還不至於令她們眼紅。」把四春喚來,「去水生那裡,就說是我說的,叫他取一封銀子給你帶回來。」
月喚驚道:「好相公,你要給我一封銀子去賭錢麼!」
鳳樓一聽相公這兩個字,骨頭都酥了半截,心內暗道,要是早知道這貨這麼愛銀子,每當生氣鬧彆扭時,給她些銀子不就結了?也省得費了這許多口舌。
果然,沒過許久,金三姑著人來請,月喚帶上銀子,領著靜好和四春去了。牌桌就擺在金三姑的臥房裡,除卻半弦以外,幾個姨娘都在。吃點心的吃點心,嗑瓜子的嗑瓜子,一屋子娘們嘰嘰喳喳,熱鬧異常。金三姑吆三喝四,儼然是姨娘們的頭頭。銀喜坐在門旁,最先看見月喚進來,忙招呼她道:「快到我這裡來坐。」月喚卻不大高興搭理她,只向她淡淡一笑,自去與金三姑說話去了。
一副馬吊葉子四十張牌,月喚一張都不認得,金三姑急著上桌,沒工夫教她,叫銀喜來教她認牌。銀喜不會說話,偏嘴甜得很,先是誇她長相天圓地潤,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一會兒來摸摸她的手,說:「喲,比蔥白還要白上幾分,又滑又嫩,跟剝了殼的雞蛋白似的,看著讓人心痒痒。」一會又說,「嘖嘖,你這一雙毛毛眼生的真好,水汪汪的,眼毛又長,我一對上你這雙毛毛眼,什麼憂愁煩惱全都能忘光光。」
月喚但笑不語,聽她把自己全身上下都誇了一個遍,以為她要無話可說了,她卻仍然能找出話來說:「你這一身衣裳,松花配桃紅,我就想不到這樣配,看著真是又嬌艷又精神。」
月喚被她聒噪不過,扔了牌要走,銀喜拉住她不放,笑道:「你回去做什麼,又沒事情做,留下來咱們好說話。」又問起她在家中每天做些什麼,吃些什麼,老太太的脾性如何,家中上下人等共有幾口,哪個脾氣壞,哪個好相與,事無巨細,問了一個遍。
月喚被她磨得沒了脾氣,只好笑著敷衍她道:「我們家是做生意的,又在小地方,不比你們京城裡做官的規矩多,大家都好說話的很。老太太待我們很好,夫人也不怎麼管事,成日裡燒香念佛,連門都不出的。二姨娘麼,就管管家裡面的事情,我沒事情做,閒得慌,便去鋪子裡幫幫忙。大家各忙各的,從未湊在一起打過馬吊。」
銀喜眼珠子都快要彈落出來:「你們還能出門去做生意?!」
靜好聽見,心下得意,快嘴快舌道:「我們姨娘不是連京城都來了麼。」
「你們夫人這麼好說話的!」
靜好笑道:「我們向來不與夫人打交道的,去哪裡只消和老太太說一聲就行,老太太喜歡我們姨娘,沒有不答應的。」
銀喜聽得眼珠子發直,艷羨不已,待緩過來神之後,才說道:「我們一年到頭,連府門都不能出去一回的。」頓了一頓,又自言自語道,「我起先聽溫管家說過你們家日子自在,總覺得是人家說來騙我的,沒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月喚看她一眼,語帶嘲諷道:「我們日子輕省是輕省,卻有一條不好,至今都沒人養出個兒子來,出去說話都不硬氣。說起來,還是你福氣大。」往她肚子上瞄了一眼,笑道,「懷著哥兒不說,生出來後,還有人替你養,你連一份心都不用操,多少的好?」
銀喜嘻嘻笑道:「那是自然,我只會生,不會養,交給夫人養,我也放心。我現在就怕我肚子裡的這個入不了夫人的眼,要是夫人願意替我養,那可是我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月喚微微笑了一笑,不再與她多話,只專心看自己手裡的牌。銀喜極是熱心,也有耐心,固然月喚對她多多少少地有些冷淡,她卻仍舊笑嘻嘻的,不厭其煩地手把手教這個學生。等月喚把四十張牌認全,金三姑把一個總是贏錢的姨娘給趕下場,換月喚上去,又叫銀喜坐在她身旁替她看牌。
靜好把她荷包里的碎銀子都倒在面前,跟小山似的堆了一堆。銀喜牌藝不精,月喚手氣不佳,才打了幾把,面前的小山就一圈小過一圈。不一時,就輸了個精光,都叫金三姑給贏了去。靜好又把那錠十兩重的銀錠子捧了上來,道:「不夠再叫四春回去取。」
金三姑樂得合不攏嘴,銀喜咋舌:「唉,五爺待你真沒的說。」
這話叫金三姑聽見了,立時擰起眉毛,與坐在她下手的一個叫做南風的姨娘撇嘴道:「你聽聽她的話,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二爺待她就不好了麼,不好,她肚子裡裝的是什麼?難道是隔夜的剩飯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