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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競爭對手掃視一眼手中文章,再度對視一眼。五月是胸有成竹,氣定神閒。因為她的短處是書面翻譯,長處是口頭翻譯,而口頭翻譯並不像書面那樣要求措辭嚴謹,只要能夠流利表達出大意即可,所以這個試題對她來說非常有利;加上她從前幾年的工作就是和客人打交道,什麼樣的人沒有見識過?所以面前坐再多的人,並不會對她造成很大壓力。一句話,就是心理素質過硬。
眼鏡妹手裡不知拿到的是什麼文章,她本來也不見得有多緊張,但看五月眼神淡定,臉上還有一絲淡淡笑意,終於難得地露出些許的慌張出來,不明白為何對手會這麼平靜。
她哪裡又能知道,面前這個面龐還有些稚嫩、看上去比自己要小上幾歲的女孩子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能夠和她在同一間房間裡進行面試,到底吃過多少苦,經過多少的人和事,受過多少的委屈和磨難呢?所以,這一點壓力,於她的競爭對手——五月而言,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大和田目光在二人臉上轉了轉,開口問:「你們誰先開始?」
常課長指著五月,笑嘻嘻地說:「鍾小姐,不如你先來吧。」
五月並不在意。因為自信,所以並不稀罕那幾分鐘的緩衝和準備時間。一篇文章字正腔圓地朗讀下來,幾乎沒有停頓。口頭翻譯也頗為通順,毫無牽強之處。整篇文章,只有一個生僻字不認識,沒有不懂裝懂,讀到這裡,停頓下來,老老實實道歉:「對不起,有個字不認識。」
常課長本想給眼鏡妹多爭取些時間熟悉文章,但眼鏡妹明顯是溫室里的花朵,從小到大幾乎沒經受過多少挫折的那種女孩子,實力雖然高強,心理素質卻不如五月。她見幾個面試官微笑頷首,對競爭對手一副極為讚賞的樣子,心裡就控制不住地慌張起來,不停地用手去扶眼鏡架,輕聲清喉嚨,手掌微微發抖,還沒開始朗讀,氣勢上就先輸給了競爭對手。
次日,如願以償地站在津九儀器的辦公樓門口的五月禁不住熱淚盈眶。這一天這一刻的欣喜,此生只有過一次,那便是出走兩年的媽媽牽著她和七月的小手,重新踏進鍾家大門的那一次。
儘管吃過許多人吃不起的苦,受過許多人沒受過的罪,痛過哭過,怨過恨過,可在這一刻,她心裡還是想:鍾五月,生而為你,真好。
第67章 22.9.28
嘉興城。攆走倩惜的次日,八月十五夜,城中有燈會,鳳樓要帶月喚去外頭賞月看燈,但月喚這兩天都不太高興,沒那個興致,不願意和他出去。
他心裡固然覺得有幾分遺憾,但想想留在家中與她說說閒話,看她吃吃東西,再教她幾首纏綿悱惻的花間詞,亦是賞心樂事,不算辜負這良辰美景。但適逢盛會,他的一眾狐朋狗友豈會輕易放過他,一撥撥地遣人前來相邀。因溫老爺一直未有出遠門,他很是老實了一陣子,酒都沒出去喝過幾回,見人來請,心裡頭便有些痒痒起來,猶豫再三,還是打馬出府赴會去了。
街上行人眾多,馬跑不起來,幸而地方也不遠,他便信步由韁,縱馬慢慢走著,一邊閒適地看看燈市風景。距沈記酒家尚有一箭之地時,雞鳴忽然指向道旁的一堆人,笑說:「那不是邢來敏麼?」便扯開嗓子喊,「邢大爺,邢大爺——」
邢來敏領著婆娘及一堆兒女正在路旁看燈猜燈謎,聽見有人喊,一回頭,見是鳳樓,喜得一蹦老高,三兩步竄過來,躬身給鳳樓請安:「五爺一向可好?昨天我才帶人送菜蔬瓜果去府里,入內給老爺請了安,卻沒看見五爺。」
鳳樓下馬,笑著將他拉起,問道:「你也來賞燈?」
「婆娘同猴崽子們吵鬧,非要來。」邢來敏將他馬頭摟住,回身招手道,「猴崽子們,快都給過來給五爺行禮!」
他家婆娘領著五個兒女挨上前來,幾個半大孩子依次排成一排,呼啦啦往鳳樓面前一跪,鳳樓笑道:「快起來,快起來。」
邢來敏道:「中秋節下,便是給五爺磕個頭也是該當的。」
鳳樓抬眼看向雞鳴,雞鳴正在數跪在地上的一排人頭,見狀趕忙從懷中掏出錢袋子,抓出一噠把碎銀子,幾個半大孩子一人一把。鳳樓笑道:「都起來罷,銀子賞你們買花燈。」
邢來敏的婆娘歡喜不盡,擰幾個孩子的耳朵,說:「大驢子二驢子,還不快謝五爺的賞!」
大驢子二驢子低著頭紅著臉,吭吭哧哧說不出話,倒是三個女孩兒爬起來後,脆生生地齊聲說道:「謝五爺!」
鳳樓看著幾個女孩兒,心底忽然一動,遂問道:「都多大了?」
三個女孩兒中個頭頂高的那個就垂下頭不說話了,當中一個卻不怕人,大大方方說道:「三春今年十五了,正忙著說親呢,媒人來幾撥,說了幾茬,可惜都沒成。我過年滿十四,叫四春。五春十歲了。」
三春的臉都都垂到胸口上去了,一邊還悄悄抬腳去踢妹妹的腿,嫌她話多丟人。邢來敏和他婆娘和兩個兒子並五春就站在一旁咧嘴傻笑。
鳳樓對這四春打量幾眼,滿意地點點頭,開口問:「願意隨我去府裡頭當差麼?」
「我……我……我能行麼?」四春眨巴眨巴眼睛,左思右想,不敢回答,便回頭去看她爹娘。
她爹和她娘俱是一臉的喜色,笑得嘴都咧到耳朵邊,幾乎能看到嗓子眼兒。適才鳳樓才一開口問時,邢來敏就喜滋滋地與婆娘悄聲道:「去府裡頭學幾年規矩,掙些銀子,比在家裡成天野著強,還能省些嚼用……旁的不說,府裡頭打發出來的丫頭,將來親事必然好說,斷不會像三春這樣叫人操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