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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指名,就是客人到酒吧去,指名叫某個中意的小姐作陪,指名費至少兩百元起。這指名費就作為努力工作獲得客人認同的獎勵而全額付給被指名的小姐。而若是由媽媽桑隨機分配小姐的話,則不會收取費用。小姐們為了指名費,不用人說,自然會施展十八般武藝以獲取客人的歡心。
除了指名費,酒吧里另有其他各種另外收費的花頭,比如開酒費。開一瓶酒,酒愈貴,酒吧賺頭愈多,小姐的提成也就愈加豐厚;還有諸如同伴費,打包費之類的費用。同伴費,顧名思義,就是工作時間以外,陪吃陪喝陪游的費用。五月曾在蒲公英酒吧看到過表姐,表姐那一次就是作為客人的同伴到蒲公英喝酒的。
指名啦同伴啦,這些都是酒吧鼓勵而且提倡的;而至於打包,就是喝完酒把小姐帶回去過夜的意思。地道的酒吧是絕對不允許發生客人打包小姐這種事情的。
而五月之所以知道這些,一是因為表姐的科普,酒吧里的小姐們個個是競爭對手,表姐交不到真心的朋友是必然的,而她也似乎莫名地喜歡五月,有時會在半夜深更喝得爛醉時打電話給她,把一天下來酒吧里所發生的事情當做笑話說給她聽。諸如被客人占便宜啦,某個小姐同時和好幾個客人交往啦,某個侍應生和小姐談戀愛被客人發現並投訴,然後兩個人同時丟掉飯碗啦之類的。
再一個就是從赤羽里的女孩子們那裡聽來的。酒吧里的侍應生們大都是女孩子們的老鄉,或是老鄉的老鄉;也不乏容貌美麗卻吃不了苦而改行去酒吧做小姐的服務員,她們即使做了小姐,多數仍會和從前的小姐妹們互通聲氣。所以於五月這樣的服務員而言,想知道酒吧里的那些神秘的花頭經並不困難。
而作為一名教師,關老師能夠說出「指名」二字,可見是深諳酒吧規矩的內行了。或許是他是這一帶酒吧的常客,或許是他從前在日本留學時也做過酒吧里的侍應生。鬼知道。
五月先是愕然不已,隨後臉便紅了紅,知道自己是被他誤會了。也難怪,她每次為了節省時間,上課之前就已經化好了淡妝;她每次都是簡單的一件套頭衫加牛仔褲,偶爾是白襯衫加半身裙,正當妙齡的年輕女孩子,穿得再隨便,美得卻毫不費力;另外,她的上班時間也容易使人浮想聯翩:誰星期天還要上班?誰上班時間是下午開始而且有日語需求?想來想去,也只有酒吧小姐之流了。
五月紅著臉愣了幾秒鐘,隨後伸手從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張赤羽居酒屋的訂位卡和一支水筆,在上工工整整地寫上「五月」二字,笑道:「不是酒吧,是酒屋,只有一字之差,卻不能指名。老師訂好位子以後,跟店長說叫一個五月的服務員去服務,店長也會酌情安排的。」淡淡一笑,揮一揮手,又說了一聲,「關老師再見。」
下一次去上課,關老師還是笑眯眯的和一班的女同學們開玩笑,說著無傷大雅的男女笑話,照舊過來提示她上節課所拉下的內容,像是上次那些話從來都沒有說過的那樣。然而,二人一旦目光相接時,關老師就極快地轉過臉去,臉上現出一絲不那麼自然的神情出來。其實五月也只是尷尬了一陣子,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做服務行業的,要是連這點誤會,這點氣都受不了,那簡直不要活了。
沒過幾天,關老師竟然帶著女伴來赤羽酒屋用餐了,五月正好在電梯裡背單詞,看見他不由得微微驚愕,不過一瞬間也就鎮定下來,打了個招呼說:「老師好。」把他與女伴帶到自己負責的台子,隨後遞上菜單,倒了兩杯茶水,從圍裙兜里摸出紙筆,問,「老師要單點還是放題?」
關老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額前的幾縷捲髮,說:「放題合算,放題。老師來了,有優待嗎?」
「要不,不收老師您的指名費?」
關老師哈哈大笑:「老師口無遮攔慣了,話不能當真的,你別往心裡去。」
五月一邊在點菜單上寫台號人數,一邊答道:「放心吧。家常便飯,不會生氣。」
鄰桌一對老夫婦在用餐,大概點的菜太多了,鋪了一桌面都是,吃不完,卻還不停地點,服務員看不下去,故意漏單。老夫婦左等右等,菜總上不齊,於是扯著嗓子生氣大喊:「服務員——服務員——」叫不來人,看見旁邊的五月,怒道,「再不來人我就找你們媽媽桑投訴!」
五月兩手一攤,向關老師說:「你瞧,天天都這樣。」
關老師噗嗤一樂,仔細看了看她胸前的名牌,拍拍她的肩膀:「五月醬,總之騷里啦。」
日本人的英語口音他學得倒惟妙惟肖,五月不由得也是一樂,之前的那一點點芥蒂頓時煙消雲散。
這一頓飯,五月送了冰淇淋送了海膽送了兩杯梅酒。小劉現在對她有求必應,海膽專門挑個大新鮮的給她,還要問她夠不夠,也是奇怪。
關老師結完帳,因為沒要餐飲發-票,她便又特別送了兩瓶烏龍茶和赤羽的雨傘。關老師的女伴連吃帶拿,對五月頗為滿意。關老師也從包里摸出一本谷川俊太郎的詩集送她,又湊過來嬉皮笑臉說:「這裡面有一首詞老師喜歡得不得了,今天忍痛割愛送給你。等哪天有空,咱們倆去酒店開個房間或去咖啡廳叫杯咖啡,坐下來就這首詞來個促膝長談,交換一下感想和意見,對中日文化的發展和未來進行深入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