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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的一顆心,熱一陣,冷一陣,一早上都懨懨的,對著李大娘那張老臉,飯也吃不下,草草喝幾口粥,吃下兩根春卷了事。後見鳳樓從屋子裡出來,也只能在窗子內目送著他一路走遠,再也無法去和他說一句話,搭一句腔。在屋子裡怔怔許久,直到月喚又帶她去給老太太請安,這才高興了起來。
老太太年紀大了,最是喜歡熱鬧,對小滿的一張巧嘴與巴結奉承很是受用,雖然這女孩兒性子跳脫了些,言語俗了些,但卻也有其高門大戶的千金小姐所沒有的潑辣新鮮勁兒。閒談起來,得知她生日和鳳樓竟是同一天,都是十月十二,這下更為高興,將她拉在身邊說了許多閒話,香梨與月喚靠邊坐著,相對無言。
美嬋今天也難得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她這一陣子生氣生得多了,看誰都不順眼,看誰都覺得人家欠她的。溫家一家子上下好幾十口人,也氣恨不過來,見小滿這情形,不過冷笑幾聲,也就罷了。
因說起生日,小滿便問老太太:「老太太生日在哪一天?」
老太太道:「我同你一樣,也是十月里生人,十月十八是生日。」
小滿道:「月喚姐叫我過到下月再家去,我就等到給老壽星磕了頭後再家去。老太太是個有福氣的人,我這個做晚輩的若是能沾上一二分喜氣,便能終生受用不盡了。」
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一時高興,便叫人拿首飾衣裳來賞她。香梨忽然向月喚笑道:「瞧這架勢,說不定咱們家又要添新人了呢。」
月喚心裡忽然一跳:「什麼?」將小滿仔細瞧了一瞧,憶起鳳樓曾對她說過的那些情話,想起他與自己的林林種種,半響,方搖頭輕聲道,「他不會。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和小孩子說話逗趣兒罷了。姐姐怕是多慮了。」
美嬋身後跟著的兩個婦人聽見這話,不由得對望一眼,各各冷笑一聲:我們夫人與五爺成親時,初初不也是這麼想的麼,到後來,姨娘不是有一又有二?
香梨伸手取過一盞茶碗,揭開碗蓋,撥去浮沫,輕抿一口,笑道:「哦,是麼?大約是我多想了。」
從老太太出請安出來,香梨的心腹婆子忍不住嘀咕道:「小燈鎮那個地方,我看邪門,淨出那樣妖精似的女孩兒。五爺搶了一個來家,又貼了一個上來,把個老太太哄得暈頭轉向,趕明兒也進了門,兩個人把持住五爺和老太太這祖孫倆,溫家便成了她們姐妹的天下,再也沒有旁人說話的份兒了。」
另個一向愛多嘴的婦人就附和道:「沈大娘說的是,真是叫我看不慣。三姨娘是搶來的,就不必去說她了;看那龍家姑娘的巴結勁兒,看著就不像是好人家的女兒。好人家的女兒,會上趕著去給人家做小?」
香梨當下頓足,微微一笑:「哦,你見識果然高明,誰說不是呢?上趕著去給人家的姨娘的,哪裡會有什么正經人?」
婦人聽她語調冰冷,再一看她神色不對,心裡咯噔一聲,頓時明白這一句話戳中了二姨娘香梨的痛處,當下就嚇白了臉,囁嚅道:「……我是說那龍家姑娘,看她那樣兒,實在看她不上。」
香梨冷然一笑:「知道你眼光高,我們做姨娘的,哪裡能叫你看得上?只有東院夫人才能配你去伺候,跟著我,原是委屈你了。既如此,不用跟著我了,你回去把東西收拾收拾,叫沈大娘給你另派個差事罷,若是東院夫人能看上你,叫你去伺候,那最好不過了。」
婦人知她行事果斷,言出必行,呆了一呆,知道哭求無用,原地站了許久,失魂落魄地走了。
香梨三言兩語發落了那多嘴婦人,沈大娘也是膽顫心驚,見香梨臉色始終陰沉,遂賠著小心笑道:「姨娘,你瞧那一位到底是什麼心思?」
香梨將她一睨:「你話不說清楚,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呀?」
沈大娘朝遠處的月喚那行人努了努嘴。香梨微微一笑:「旁的不敢說,這件事情上,她呀,什麼心思都沒有。」
婆子撇嘴不信:「我老婆子經的人多了去了,她要是沒有……」
香梨一哂:「你什麼你?你的眼光就是脫了鞋子赤著腳也跟不上你的年紀,不信,咱們走著瞧罷。」
小滿在溫府日子過得甚是興頭,每天早晚晨昏兩回請安,倒比月喚還要著急,月喚若是慢了一時半刻,她便要不停催促,唯恐晚了一步。
家下人等因老太太甚是喜歡她,又因著月喚的緣故,便也把她當成了個正經親戚看待,都奉承她一聲「表小姐」,她起初還扭扭捏捏的有些不好意思,因此聽見人家這樣喚她,也只笑笑,並不敢答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了兩天,老太太的賞賜的寶貝得了好幾樣,鏡子前一照,見自己頭上一般的金銀首飾,身上一般的華麗衣衫,就覺得自家真是那等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了,自家的身份也就貴重了起來,與李大娘等人說起話來,也不若初時那般小心翼翼了。
李大娘明里暗裡與月喚提過幾次,說她這個小滿妹妹只怕是個心思多、不大安分的。但月喚自小到大被家裡人捧在手心寵著慣著呵護著長大,未有經過什麼波折和苦楚,亦不曾見識過人心的險惡,一片心田澄澈空明如水晶,片塵不染。
跟了鳳樓後,雖吃過美嬋的虧,受過她的幾回閒氣,但事後卻又被鳳樓哄得服服帖帖,是以仍舊天真如孩童,不願輕易把人想壞,遇著什麼事情,反倒要站到旁人的立場上為人開脫,所以對李大娘的話全不縈懷,每每聽過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