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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駭一大跳,齊齊伸頭去看,院中不見一個人影。李大娘暗暗嘀咕:她莫非是著了魔?靜好膽小,怕鬼怕妖,趕緊把四春的手拉在手裡。霜降連喊了兩聲爹,往院角一株櫻桃樹膝行爬了過去,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但見櫻桃樹跟下盤著一條小小的花蛇,花蛇盤著小小身子,吐著細細信子,在樹下一動不動,與霜降兩兩相望著。
距那花蛇還有兩三步遠時,霜降停住,沖那蛇連叩三個響頭,方才抬起頭來,顫聲問道:「爹,可是你老人家回來了?可是你不放心我們姐妹二人,特地過來看看?」轉頭又沖月喚爹娘二人道,「你們也快來瞧瞧我爹,我爹有話要和你們說!」
江南鄉下多有這個說法,但凡家中有蛇出現,便認定是家中逝去的長輩心有牽掛,特意回家探視家人。因算不上是壞事情,所以非但不能打罵,反而還要叩頭燒紙,恭恭敬敬請它回去。
鍾家人見到這蛇時,曉得是小滿爹,因此心便先虛了。月喚娘低頭擦了一把眼淚,道:「我去屋子裡折兩隻紙元寶來。」
月喚爹蹭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尚未說話,眼淚先流了下來:「二弟,是你麼?可是不放心小滿?你放心,小滿的事情,我必會給你辦妥當,不叫她受一分委屈!」
阿娘也舉袖拭淚:「這叫什麼事,這叫什麼事……連過世的人都驚到了。」又將家裡的事情一一說與那花蛇聽,「他兄弟,你快些回去罷,家裡的事情,不用你掛心。這十幾年來,我們鍾家沒使你三個孩子受過一分委屈。臘八娶了親,小娃娃生到第四個啦,三兒一女,前兩天我給他們四個都做了新棉衣,才送過去……霜降在我們家,也養了兩個小子,日子好著哪,眼下還有小滿一個,唉……」
李大娘與靜好自然也知道知曉這個說法,不由得面面相覷,發起怔來。這時,原本百無聊賴的四春卻突然「咯」的一聲,笑了出來。眾人正哭的哭,嘆的嘆,她這冷不丁的一聲笑,便把眾人給驚到了,紛紛轉頭看她,問她笑什麼。
四春道:「我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這才笑的。」
李大娘看月喚爹一臉不高興的往這邊瞪眼,忙伸手扭四春的耳朵:「發昏也不看看時候,大人們正在生著氣哪!笑什麼笑?一點規矩也不懂的臭丫頭!」
四春「哎呦哎呦」地叫喚,說:「你聽我說呀!」
李大娘喝道:「你說!若是不好笑,看我不把你兩隻耳朵擰下來!」
四春道:「就是那個,我從前和三春五春在家裡玩耍,有一次,她們跟我說我家後院一口井中有魚,我就想,不可能哇,一口挖出來的井,又不是江,也不是河,哪裡會有魚?我成天在井旁淘米洗衣的,有沒有魚我會不知道?她們見我不信,就帶我去打水,桶丟下去,水打上來,我一看,娘呀,果真有一條半死不活的小草魚!那以後,我沒事就拿著桶去水井裡撈魚,撈來撈去也撈不著,我實在想不通,後來腦子都琢磨得疼啦……然後我就去追著三春五春問到底怎麼回事,她們不說,我把我娘給我的一把松子糖悄悄塞給了五春,她就和我實話實話了。」
靜好聽得入迷,悄聲問她:「到底怎麼回事,你家井裡頭真有魚?怎麼別人撈得著,就你撈不到?」
四春見一屋子的人都盯著自己看,得意洋洋道:「原來魚是她們提前準備好的,趁我不留神,把魚偷偷藏在水桶里,裝模作樣的丟到井裡頭,打一桶水上來,騙我說是水井裡頭的魚。嘻嘻嘻,好笑不好笑?你們說我傻不傻?」
她這個笑話,人家聽了,都不明白到底哪裡好笑,李大娘卻是一樂,抬手給了她一隻爆栗子。霜降看她面熟,卻想不起名字,拿眼瞪住她,尖聲問道:「你是誰啊!」
四春一本正經回答:「我是四春。」
阿娘抹了一把眼淚,悄悄過來,問她:「四春,想不想吃水鋪蛋?要甜的還是鹹的?」
四春說:「我喜歡吃松子糖。」
阿娘手伸進衣襟和衣袖裡摸了摸,半天,終於從衣袖裡摸出一隻碎了殼的荔枝幹,剝掉干皮,對嘴吹了吹灰,不顧四春撇嘴斜眼,四下里躲閃,捏住她下巴,往她嘴裡一塞。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所有留評、投雷和澆灌營養液的小夥伴們,麼麼噠,愛你們~等明天回家再逐一回復,現在手指頭凍僵啦~
第152章 22.9.28
月喚娘從屋子裡捧出一捧紙元寶,交給霜降燒了,花蛇仍是不走。霜降把小滿拉過去,兩姐妹跪在櫻桃樹下對著花蛇哭泣, 月喚爹老淚縱橫, 終於一聲長嘆:「罷了,妹妹啊, 少不得要委屈你了。」
月喚道:「你老人家親自與他說去罷,我是拉不下那個臉。被人家搶去一個還不足意,又巴巴的再送一個去, 被人知道, 大牙也要笑掉。我聽說你那會兒去城中告過官,如今想想, 」冷冷一笑, 「未必就是真的,爹, 你現今說出的話,做出的事, 叫人家怎麼相信你去告了官?我被搶去的時候,你心裡只怕高興得不得了吧?」
月喚爹聽聞,一口氣沒緩上來,差點氣死,指著月喚道:「你、你,你被搶去,我為什麼要高興?!」
月喚道:「自然是因為你恩公家的小滿嫁妝有了著落,也有銀子拿去給你恩公兒子,臘八大哥養孩子,省了你多少力?」
月喚爹氣惱已極,兩隻眼珠子幾乎要瞪到眼眶外,跺腳道:「你個沒良心的丫頭!我是那樣的人麼?你個不孝女,枉我生你養你……」一語未了,已是氣喘吁吁,才幹了的兩行老淚,復又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