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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按著額頭道:「我頭正疼著,誰有空跟你打啞謎。」
老太太的怪話,老姨奶奶已聽了一輩子,因此並不以為意,自顧自說道:「我愛找她說話,是因為她總是笑眯眯,笑眯眯的,我只要一看見她的眼睛和那一對小梨渦,再多的煩心事也能轉眼忘光光。我覺著,有著那樣一雙眼睛的人,不會做這樣的事。」
老太太道:「誰說不是呢。我也是這樣想的,但卿姐兒昨天多少的兇險?要不是大夫來得早,只怕也就一腳去了……我早上使人去香梨那裡瞧了瞧沈家的,說眼窩陷得老深,臉上沒個血色,煞煞白,才不過一夜的工夫,就已糟蹋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竟是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了,說幾句話,倒要喘上半天。這個樣子,是裝也裝不出來的,若不是她……事情怎麼會這麼巧?
頓了一頓,又道:「香梨那裡先不說她,美嬋是我親外孫女兒,從小看到大的,她什麼樣的人我知道。她到現在,統共也只留住這一個姐兒,打死她也捨不得拿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去栽贓陷害的,月喚再讓她膈應,又哪抵得上她寶貝女兒呢。」
老姨奶奶蹙眉思索:「你說那孩子,她到底圖個什麼呢?犯不著呀。她每回和卿姐兒玩耍,我看著不像敷衍,也沒有不耐煩……說句不知輕重的話,即便她有那個野心,卿姐兒的身子……也擋不著她的道呀。就算她惱了卿姐兒的娘,想要殺雞給猴看,也不至於傻到在留人家飯時下毒罷。一出她的院門,就暈的暈,倒的倒,人家豈不是頭一個就要疑心到她身上去了麼!」
老太太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個事情無論如何也說不通……這一樁無頭公案,也只能任由老五來處置了……他倒爽快,把廚房的那一幫子人趕走了事。香梨會做人,是打死也不會到他面前為沈家的鳴不平的;只有美嬋不服氣,現在還在哭天喊地,要去請她娘來找我算帳哪!」
老姨奶奶拉過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善心待人,連我心裡都感動得不得了。有句佛語怎麼說來的?善心待人天自酬。卿姐兒能夠救回一條命,焉知不是老太太積來的福報?」
這話老太太愛聽,心中高興,嘴上卻取笑老姨奶奶道:「那孩子給了你什麼好處,叫你來說了這半天好話。」
老姨奶奶抿嘴笑道:「我年紀大了,在府裡頭吃穿不愁,又有人伺候著,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我只求一家子都能夠和和睦睦的,叫人在旁光是瞧著也高興。」
老太太聞言,眼圈兒登時紅了,道:「可不是這個話,咱們老姐妹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月喚自老太太那裡回來後就生了一天的悶氣,氣自己也怨他,面上卻淡淡的,也不多說一句話,只管練自己的大字。包打聽李大娘親自出馬,一圈下來,也沒打聽出來什麼,只知道是卿姐兒身子不大好,鳳樓不放心,所以留在東院不曾出來過。回來和月喚說了,月喚倒笑道:「他愛去哪裡去哪裡,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鳳樓是是天上黑影的時候過來的,李大娘等人喜不自禁,忙忙的端茶上水。月喚在窗前臨帖,對於這一番動靜視若無睹,李大娘忙忙跑過來,和她咬耳朵道:「跟你說了,是卿姐兒身子不好,他才沒過來的。」
待人都出了屋子,鳳樓走過來,撿起她今天寫的字,拿在手裡看了一看。她把手裡的毛筆一擲,去找自己的那把舊算盤去了。舊算盤才拿到手,被鳳樓一把奪掉,道:「怎麼,生氣了?」
她這才聽出他嗓子已然沙啞得不成話,忙抬頭看他,見他下巴一片泛青鬍渣,身上的穿的衣裳還是昨天早上從她這裡出去時,她為他挑選的那一身天青寧綢長袍。他這個人極愛修飾,里外衣衫每天都要換的,這一回竟然連著兩天穿同一件衣衫,卻是見所未見。
月喚心裡忽然就想起昨天李大娘說的他早年喪母的話來,極想過去安慰他兩句,再問問卿姐兒是否安好,不知怎麼,卻拉不下面子,只是固執地咬著嘴唇,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二人相對而立,沉默半響,終於,他還是向她伸出一隻手來,她低著頭,也就慢慢、慢慢地靠了過去,依偎到他懷中,伸手緊緊攬住他的腰身,同時心底滿是喜悅,眼角也微微的有些濕潤。
二人相擁良久,她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柔聲道:「以為你今天也不來了呢。這兩天,飯有好好吃麼?」
鳳樓把下巴擱在她頭頂心上,低低嗯了一聲。她再問:「卿姐兒好些了麼?」
她一語終了,他身子便是一僵,隨即鬆開她,垂眸將她看了一看,把她的手從腰間扯下,自己坐到床頭去,隨意取了一本經書在手,一頁頁的翻開來看。
月喚因為心裡漸漸高興起來,話不知不覺間就多了,把這兩天都沒能說的話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又問他:「你晚飯用了不曾?我還沒有呢。」想了一想,把自己午飯吃了什麼,傍晚吃了什麼,也都一一說給他聽。
鳳樓始終沉默,她終於看出不對來了,奪下他手中的經書,捧起他的臉,問道:「到底什麼事情,不能和我說麼?」
鳳樓凝視她良久,輕聲嘆氣,半響方道:「無事。」抬手撫了撫她的臉龐,「你適才說晚飯要吃什麼來著?」
月喚重又歡喜起來,眯彎了一雙眼睛,柔聲問他:「你想吃什麼呢?我去叫廚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