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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樓「嗯」了一聲:「你明白就好。」這下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腰,捏著捏著,忽然一驚,這貨的身上,什麼時候竟瘦了一圈下去?
出了正月十五,來府走動的客人漸漸稀少。到得正月十六,月喚像往常一般去同瑞和幫忙。這一日,馮憐憐又來買布。一段時日未見,她身段豐腴不少,臉搽得雪白,唇塗得血紅,額上梳著一排厚重劉海,周身穿裹得妖妖嬈嬈,布匹挑選好後,便到櫃檯內坐著與月喚說話。
馮憐憐坐下,接過四春端來的一杯熱茶,取笑月喚道:「臉蛋怎麼瘦了,這個年過得,嘖嘖嘖,在溫家,連飯都吃不飽了麼?等溫老五過來,我替你罵他。」
月喚不搭她的話,將她上下打量幾眼,道:「你臉小,留這麼多劉海做什麼,還是梳上去,露出額頭好看。」伸手去撩她劉海,她躲閃不及,眉骨上方一條紅腫醜陋傷疤叫月喚看了去。
月喚一驚,急忙放下馮憐憐的劉海,替她小心撫平,勉強笑道:「怎麼傷成了這個樣子,是不是不小心跌跤了?」
馮憐憐理了理自家的頭髮,若無其事道:「我一個大人,眼又不瞎,怎麼會摔成這個樣子,是蔡家大婆拿剪刀劃的。」
月喚忙叫靜好四春二人退到一邊去,生恐她們聽見,馮憐憐卻笑道:「縣太爺的正室夫人厲害,嘉興城中誰不知道?這回,不單是我,連我們老蔡都險些被她打瘸了腿。」
月喚拍拍心口:「謝天謝地,幸好沒傷到眼睛,再往下一分,眼睛怕也保不住了。」
馮憐憐冷笑道:「眼睛上的傷倒不算什麼,身上的才叫厲害呢。我腰上有一塊地方,都被她拿剪刀扎得沒一塊好肉,托她的福,我躺了這大半個月。也是我賤命一條,傷得這樣重,非但沒瘦下去一分半分,竟然胖了不少。」捲起袖子一看,果然青一塊紫一塊。
月喚心下惻然,嗓子發哽,頗有些同病相憐的心思,捉了馮憐憐的手,道:「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要這樣對你?你們老蔡為什麼又這般縱容她?」
「為什麼這樣對我?」馮憐憐盯著她,半響,忽然噗嗤一樂,「傻瓜,這還用問麼,自然因為她是大我是小,我搶了她男人唄。至於老蔡為什麼縱容她,因為她是一起吃過苦患過難的,且是旺夫命,有她在,老蔡能旺一輩子。再說了,她是正妻,而我是個連妾都不如的外室。他們男人,當著你的面,說得花好稻好,卻又哪裡會當真呢?哪裡會糊塗到為你做出寵妾滅妻、落人話柄的事情來呢?」
月喚似有所感,默默點頭,半響,問道:「不知道那那位縣太爺是何等樣人物……」
月喚的下半句沒說出口,馮憐憐卻是會意一笑。笑過,忽然咬著牙說道:「他自然是個人物,否則我怎麼會願意不三不四不明不白地跟著他,做他外室。」端起茶杯,潤了一口嗓子,眼望旁處,道,「這話還要從我在堂子裡賣笑時說起。我從前還在堂子裡的時候,有個恩客,待我極好,我也將他視作了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他與我說定,等籌夠了銀兩,便來為我贖身……也是我年輕,沉不住氣,和他約定了贖身的日子後,便不願再接客,只坐等他來接我。鴇母自然不願意,每天不是打便是罵,即便被她打罵,我心裡也是高興的……實在熬不住的時候,就把自己多年存下的銀錢拿出來孝敬她,求她手下留情。
「等我把自己所存的銀錢花光,日子也終於熬到他來見我、為我贖身的那一天……姓蔡的那一天也來了,他一大早跑過來,花了大價錢,請我出去一見,說要與我道一聲別,大有我不出去,便要糾纏到底的架勢。鴇母也在一旁不住慫恿,說『不妨給他個面子,與他見上一見,好歹相識一場』,我想著馬上就能擺脫他們,與自己的心愛之人廝守一生,心裡高興得過了頭,也想快些把他打發走,就點頭答應了……及至出去見了他,一杯茶水喝下肚,便即人事不知,昏倒了過去。人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與他赤條條的躺在屋子裡……」
馮憐憐話未說完,月喚已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你後來為什麼還是願意跟那個下作的老蔡……你那個恩客,他人呢?
馮憐憐道:「我們堂子裡出身的,客人多睡一個少睡一個也沒什麼,我只當被狗咬了一口,心口泛了一陣惡,便也罷了。但他們設計害我,自然要把事情做絕,好叫我死心……他帶著銀子過來時,鴇母將他領到我房門口,叫他看見我與姓蔡的睡在一處。那個時候,他若是能夠叫我一聲名字,和我說上一句話,便知我是被人下了迷藥,人事不知,而非天生下賤,離了男人不行。可惜,他沒有,他不過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說到這裡,伸手摸了一把月喚的臉蛋,笑道:「你說,男人哪有個好東西?可不要信他們的鬼話。說起來,其實你和我遭遇差不多,所以我就喜歡你一個,才見你第一面,心裡就把你當成了知己。」
月喚雖然對她同情萬分,卻不願她拿那姓蔡的縣太爺與鳳樓相提並論,自己是鳳樓搶來的不假,但和她卻算不上一路人,當下默了一默,方幽幽說道:「我記得你從前說過現在就喜歡老蔡的話,你如今,是已經死心塌地的跟著他了麼?」
馮憐憐復又咬牙冷笑:「我對他死心塌地?天大的笑話。我身無分文,不受鴇母待見,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卻又愛惜這一條賤命,捨不得當真去死。說不得,只好從了他,做他的外室了。雖跟了他,我卻也不能叫他好過,知道麼,」得意一笑,身子向月喚靠了靠,低聲道,「你當他大婆是怎麼知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