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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吃了一驚,問:「香梨?她不要緊罷。」
鳳樓輕哼一聲:「你倒熱心。她的事情,你不必去管。明天見了她,不必去問這些事情。知道麼?」
她細聲細氣地答應了一聲:「知道啦。」
次日,鳳樓有事,早早出門去了,她去請安時,在老太太那裡又見著了香梨。香梨立在老太太身側,與老太太兩個說著話兒,竟似毫無芥蒂一般。也不知昨晚鳳樓怎麼勸和這兩位的。
坐的時候長了,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來。老太太與香梨說話時,眼皮子都不帶撩一下的。而香梨萬千小心,做小伏低、巴結奉承到了極致。不住手地給老太太揉肩膀,捏手腕,不住手地忙了半天,見茶水來了,慌忙伸手去接,拿手背試了試茶碗,輕輕吹幾下,方才遞到老太太唇邊道:「這是我一大早起來煮的紅棗蓮子枸杞茶,老太太無事飲一盅最好,是養心安神的。」
老太太飲下一口,香梨當即滿面歡欣,極是高興的樣子。月喚心下納悶:昨天還鬧著跪著,轉眼卻又像無事人一般說話。換做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大宅門裡人們的心思,一個兩個都叫人猜不透。但香梨未遭老太太厭棄,還能在跟前服侍,她心也頗覺有高興。畢竟,這溫府裡頭,除了鳳樓和老太太及她身邊的幾個人,也就數香梨與她最要好了。
老太太與眾人閒談幾句,忽然問月喚:「聽聞你成天悶頭做學問?字認得多少了?」
月喚倒有些忸怩起來,還是李大娘替她搭話:「咱們姨娘跟著五爺練字,每天刻苦練習,已經寫得很好了。連五爺的那些書也都看得了。」
老太太便笑:「真的麼?下回替我抄幾本經書。字果真寫得好,我重重有賞。」將香梨看了一看,轉頭又與月喚道,「待你學成出師了,也能替香梨分擔一二。家中這麼多人口,每日裡瑣事成千上百,都要靠她一人,我心裡疼她,卻也無法,你若識字,這便好辦了。」
香梨但覺心底一沉,登時說不出的胸悶,幾乎要喘不上氣來,面上卻堆了笑出來,說道:「前一段日子,我去她那裡看過她的字,比我的還要好,名師出高徒,這句話再不會錯的。」
老太太也笑:「老五那孩子,成天在家裡坐不住,得了空兒便要出去吃酒聽戲,同他那些狐朋狗友胡混的。他老子訓話,多說他幾句,他就渾身不耐煩,敢當場頂撞老子的。如今卻也能收了性子,在家裡做起了先生,連我老婆子都覺得稀奇。」
老太太這話一出口,身後簇擁著的婆子等人少不得要奉承幾句「這自然都是咱們三姨娘的功勞,若不是三姨娘,五爺哪裡會收心?」云云。
李大娘雖不知道昨晚香梨跪求老太太一事,卻也看出今天香梨臉上的強笑不大對頭,老太太更是說到叫月喚與香梨一同管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吃驚,便悄悄扯了扯月喚的衣裳。月喚正渾身不自在,被李大娘一扯,定了定神,張口就道:「老太太,我好像聞著糖炒栗子的味兒了,是不是見我來了,就叫人給藏起來了呀?」
老太太拿手點著她哈哈一通樂,當即撇下香梨,叫人上來各色點心零嘴兒,笑看她吃喝起來。
香梨本有一堆事情要等著她去裁奪決斷,但她不出聲,也不走,只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月喚吃喝。半響,月喚吃喝畢,老太太也有些倦了,遂擺了擺手,笑道:「你們都出去罷,我老婆子也要去歇一歇了。」
月喚起身往外走了,香梨這才跟著她一前一後出了門。到得門外,二人相視一笑。往常這個時候,她二人必定會站在門口說上幾句話的。習慣使然,月喚張了張口,想了一想,又生生忍住了。她想起昨天鳳樓叮囑她的話來,其實不用他叮囑,她心裡也明白,香梨嘴上不說,心煩意亂是必定的,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語,到了別人那裡,這個時候,往往一句無心之語,到了別人那裡,說不定就成了冷嘲暗諷,好不好的,能被曲解成好幾個意思來,所以最好不要往人家跟前湊。思念及此,對著香梨點了下頭,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香梨亦是微笑不語。她身後的婦人暗暗揣摩她的心思,悄聲道:「咱們這個三姨娘,唉……入了五爺的眼,又得老太太的寵愛,如今在府裡頭可說是風頭無兩,即便有些不把人放在眼裡,也屬尋常……只是枉了姨娘一片真心待她。」
香梨抬頭看看頭頂上一片隨風招搖的枝葉,但覺身上微微的有些涼,攏了衣袖,道:「起風了,早些回罷。」
第75章 22.9.28
九月十八是阿娘的生辰日。月喚在溫府成日裡無所事事,壽禮早已備好,只盼著能回一趟娘家,是以十八這天,絕早起身,梳妝打扮,催著外面給她備轎,好早早回小燈鎮去。
鳳樓這一天也無甚大事,便要和她一起回去。她高興是高興,卻也有些小小的擔憂和忸怩:「從未見你去香梨娘家,也沒聽說過你去許家……三番兩次的隨了我去小燈鎮,只怕人家要說閒話,畢竟……」
鳳樓哦了一聲,問:「誰說閒話?叫他即刻到我面前來說。」
於是乎,她便歡歡喜喜地給他梳頭,選衣裳,待收拾完畢,轎子也已備好。與鳳樓攜了手,正要出門去,四春卻哭哭啼啼地跑過來,拉了她衣襟一角,只管委委屈屈地掉淚,卻不說為什麼。月喚看她可笑,遂抽出帕子去給她擦眼淚,誰料被她一把抱住,哭求道:「好姨娘,我也要跟你去走親戚,我也想走親戚。我從小最愛串門子走親戚了,可惜我家連個親戚也沒有,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