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頁
她突然警覺起來:「可我現在還沒結婚啊,我連結婚對象都沒有呢!」
讓清鼻子裡笑了幾聲,轉臉走了,走到門口時,卻突然回頭:「聽說在上海談了個男朋友,結果吹了?」看她面紅耳赤、張口結舌的樣子,又笑了一笑,轉身走了。
看樣子她談朋友失敗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想想也是,鍾爸爸做人這麼高調,有點點好事情,不宣揚到人盡皆知怎麼行。她嘆口氣,本來準備去問問她媽,讓清老是跑來找她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但想想老大沒意思,還是算了。
除夕夜,看完春晚,臨睡前給呂課長等群發了拜年的祝福簡訊。給老闆澤居晉也發了一條,不過不是群發,單獨編輯了一條,只有四個字:新年快樂。澤居晉沒有回覆,不知道看到沒有。她就後悔起來,暗怪自己多事。日本人過年只過新曆,不過舊曆,他的新年在一月一號就已經過完了,幹嘛還要多此一舉。
呂課長大年初一早上給了她回復,除了祝她新年快樂以外,還特地從海南打電話過來交代她說:「小姑娘好久沒回家了,在家多過幾天,陪陪父母。」
下午,二叔二嬸帶著女兒到她家來閒坐。二叔也是鍾奶奶養出來的兒子,重男輕女的程度和她家其實是半斤八兩,但和五月家不同,二叔兩夫妻重視兒子的同時,也不冷落女兒,因此兩夫妻和女兒的關係都很親密。一家人說話時,爸爸一會兒拍拍女兒的腦袋,女兒一會兒摟住爸爸的脖子,一會兒腦袋貼著腦袋說句悄悄話,然後一家人一起嘻嘻哈哈的笑。
五月坐在邊上嗑瓜子,笑吟吟地看著二叔一家人說話,鍾媽媽看見了,笑著說:「這孩子,盯著人家看,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五月不好意思,慌忙別過臉去,心裡有點酸酸的,對堂妹羨慕得不行。她其實也很想人家那樣親近爸爸,可惜卻不敢。她是個溫順的孩子,即便爸爸這樣對她,她還是想要親近他。但記憶裡面,好像爸爸從來就沒有抱過她,沒有舉過高,沒有騎過肩膀,印在腦海里始終忘記不掉的,是爸爸橫眉豎目罵自己討債鬼的猙獰面孔,或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罰她的跪的情景。
從小到大,和爸爸在一起時,她怕惹爸爸生氣,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總是小心翼翼。於她而言,和爸爸兩個人心平氣和地說句話都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小時候沒有過親近的時刻,以至於長大之後,她說話時都不敢和爸爸對視,偶爾爸爸對她說話的口氣溫和了那麼一點,她就會忍不住猜測:怎麼了?爸爸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對我這樣?我今天有什麼功勞嗎?哎呀,好不習慣。
父女做到這個地步,說可悲也可悲,說可憐也可憐。
初一初二都無所事事,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發發呆,想想心事,日子轉眼過到了到了大年初三。鍾爸爸今天一大早就忙進忙出,一會兒出去買點茶葉,一會兒從超市里拎回幾瓶酒,一會兒去趟銀行,忙得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在家吃。
家潤一個早早輟學的濟南同學結婚,請他去做伴郎,他一大早乘車去了,臨走告訴躺在床上睡懶覺的五月,他初四五還要去參加老師布置的社會實踐活動,這一次來不及回家送她去火車站了。
五月和家潤說完話,隨手摸了一本紅樓夢窩在被窩裡看,同時盤算著明天回上海時帶點什麼回去送同事。鍾奶奶隔窗喊她起來吃早飯,才從外面回來的鐘爸爸聽見,說:「叫她多睡一會兒,外面冷,要麼你盛好給她端到房間去。」五月在房間裡聽見,好一陣驚詫。
鍾奶奶端飯進來,五月坐在被窩裡吃好,下床去洗臉刷牙時,二叔家的大兒媳抱著小孩子過來玩耍,鍾奶奶一看見她,哼了一聲,轉臉就走。
五月去拿瓜子點心招待這個還沒滿十九歲的堂弟媳婦。堂弟媳婦和她說了兩句閒話,看著她身上的羽絨服,突然噗嗤一樂,說:「姐,你身上這件是大娘的吧?看著這麼老氣的。」
鍾媽媽笑著說:「她這趟回來得急了,連替換衣服都沒帶,里里外外都是我的。」
堂弟媳婦說:「姐,鎮上超市都開門了,趕緊抓緊去買兩件鮮艷一點的,要不然趕不上了。」回頭又和鍾媽媽說,「大娘也是的,也不說說她,明天就要訂婚了,該打扮打扮的。」
五月腦子一懵,這個時候的驚愕和打擊用五雷轟頂來形容也不為過,慌到極點,說話時牙齒都打起戰來:「什麼我馬上就訂婚了?!」轉臉去問鍾媽媽,「我怎麼不知道我要訂婚了?!」
鍾媽媽說:「我也是早上才剛知道的,你爸昨晚才和讓清爸媽談妥條件。他等忙好了,會親自和你說的。」
五月說:「什麼條件?我從來也沒答應過和傘讓清訂婚結婚,你們決定之前是不是要問問我的意見?」
堂弟媳婦一看五月臉色大變,趕緊抱著小孩子開溜了,溜到大門口,才轉個彎,看見鍾爸爸,忙說:「大爺,不好了,姐和大娘吵起來了,你快回去看看!」
鍾家,鍾媽媽柔聲勸說五月:「這都是你爸做的決定,但他也是為你好呀。你起先談上海的,我們不都是支持你的嗎,結果呢?你又沒那個本事把人家帶回來……過完年又長了一歲,你也不能算小了吧?總不能這樣耽誤下去呀。讓清家這樣條件的,哪裡找去?」
慌過之後,就是憤怒。憤怒與慌亂兩種情緒交織,使得從小溫順到大的五月大聲叫嚷起來:「我不管,我不會和他訂婚,我不會和他結婚,我要回上海!我不會回山東做郵政局的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