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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阻止不了她的這些無傷大雅的奇怪舉動,就由她去了。其實五月的小怪癖不止這些,有時候正高興著,忽然心裡咯噔一聲,就趕緊用力掐自己一把,把自己掐到淚花四濺、皮肉青紫為止。怕的是每天這樣心花怒放,興高采烈,搞不好會有倒霉事情發生,於是她就自己代替老天爺懲罰自己了。
和七月同住到九月中秋節,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和倒霉事,五月就漸漸放下心來,想,看來我這個辦法很有效果嘛。又惋惜小時候太笨,沒有想出這個破解厄運的好辦法,為此暗暗悔恨不已。
九月上旬,公司成立十五周年,工會組織秋遊活動,地點在東方綠洲。辦公室里有點活力的人幾乎都參加了。到了東方綠洲,一群人下了車,安頓好行李就各找各的樂子去了,或是直奔棋牌室打麻將,或是三三兩兩結伴去唱歌。
五月對打麻將唱歌這種事情概不感興趣,她本來打算陪七月去植物園的,但沒辦法,澤居晉也來了。公司里另外幾個日本人辛苦工作一周,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各有各的溫柔鄉,各有各的活動安排,都不願意和一群中國人跑到郊區吹風看風景,資歷最淺的澤居晉只好代表日本人參加活動,和中方員工聯絡感情。
澤居晉一來,同事們默認翻譯小姑娘五月要和他一起行動,所以唱歌也不叫她,打麻將也不找她。只有小唐妹妹形影不離地跟著她,因為小唐妹妹知道,跟著她就能欣賞到男神的風采。
東方綠洲內有一大片湖,名曰澱山湖,甚美。五月在房間裡安頓好行李,打算去外面划船玩兒。她今天化了淡妝,一頭及肩的長髮披下,高領打底衫外套一件無印良品的薄羊毛開衫,下面配一條長及腳踝的淺灰色百褶裙,腳上則是一雙平跟小皮鞋。因為一身搭配簡單又低調,七月批評說她年紀不大,卻打扮得像個居家的小主婦,對她評頭論足批評過後,卻又說:「算了,這一身和你的氣質很搭」。
七月說她老氣,但到了東方綠洲,一群男同事的眼光卻都有意無意地往她身上瞟,像是一群野狼發現了草原上最鮮嫩可口的那個小羔羊。從男同事們發綠的眼神里,她就曉得自己今天其實應該挺美。出於自戀心理,她很想去蕩船去湖中心,拍幾張美女戲水的照片,誰知出門碰見幾個同事,都很奇怪地問她:「你老闆在湖邊散步,你怎麼不跟上去?讓他單獨行動,要是碰上什麼事情,他和人家無法交流怎麼辦?」
澤居晉中文肯定是會的,但他在公司里不願挑明,她也就不好再三向人家解釋,說他其實會中文,而且說得極好。無奈,只能收了玩心,和小唐妹妹跑到湖邊去,以防他有什麼需要。
澤居晉好像也沒有什麼需要,四處轉了轉,就順著澱山湖畔散步吹風,完全沒有注意到遠遠跟在後面的兩個女孩子。
他今天穿的是深棕色風衣,牛仔褲加板鞋,背了個帆布包。小唐妹妹扒著五月的耳朵說:「他白襯衫黑西裝也好看,但偶爾這麼一身休閒打扮,讓人眼前不禁一亮啊!上帝啊,這人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啊!他的樣子長得不偏不倚,剛剛好長到我心窩裡去了!你看,他,他連走路的背影都這麼好看啊!」
一陣風吹過來,湖面上盪起一陣波紋,他額上頭髮被風吹亂,擋住了眼睛,他伸手撥了撥頭髮。小唐妹妹一陣暈眩,趕緊靠到五月身上,嬌弱無力道:「我,我,我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歡,我,我都快受不了了!他,這個人,怎一個帥字了得?」
澤居晉雙手□□風衣兜里,繞著澱山湖畔散了半圈的步,忽然在一個石桌前停下,坐下來,從包里拿出一包香菸,抽出一支,點燃,抽一口,再從包里拿出一本書,坐在石桌前一邊抽菸,一邊看起了書。大概是因為風把書頁吹得嘩啦作響,他吐出一口煙,然後把嘴唇抿得很緊,眉頭微微皺著,一副陷入沉思的樣子。
小唐妹妹幾乎是顫抖著說:「上帝啊,這個男人,他還抽菸?而且他抽菸的動作都這麼有型?主啊,您怎麼可以把這個男人造得這麼合我心意?一個字,帥!兩個字,好帥!三個字,真的帥!四個字,真他媽帥!上帝,您一定是認真聽了您的孩子的禱告,對不對?!」
五月問她:「信教的人可以說髒話嗎?」
小唐妹妹沒聽見。小唐妹妹捧著臉,眯著眼:「不行了,不行了,我又要犯花痴了。」
五月微微笑著看向遠處的澤居晉,覺得時間啦風啦湖面上的波紋啦,都靜止不動了,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她。她看得太過出神,都忘記了可能別人會發現她在看他。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時刻,就是感覺面前是一幅畫,而畫裡的這個抽著煙看著書的男人,在她這幾年的夢裡已經出現過很多很多次。然而,即便是在夢中,她也從未敢和他說過一句話;他從身邊經過時,明明近在咫尺,她卻不敢伸手拉住她。就連身在夢中的她都知道,這世間有一種距離,哪怕終其一生,無論怎麼努力,也是無法企及的。所以,不管在夢中,還是在現在,她只能這麼,遠遠、遠遠地看著他。
小唐妹妹心思活絡,才不願意和五月一起遠遠地痴看男神,她今天是有備而來。撇下五月,悄悄地轉到澤居晉身後,裝作無意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從背後伸出手來,把一瓶無糖烏龍茶亮到他眼前,笑嘻嘻地打著手勢問他:「這個茶,請你喝,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