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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哭累了,還想和李大娘商量著回去找月喚賠禮道歉,找鳳樓討要說法,李大娘哪裡還能容她再回去?和靜好四春一起拉著扯著,勸著嚇著,三個人合力把她給扭送出去了。
月喚回到自己住處沒多久,李大娘等三個人腳跟腳也趕了回來,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鳳樓低眉順眼地聽老太太身邊的婆子訓話。婆子正說道:「……今天是老太太的生辰日,煩悶了這些天,好不容易才鼓了興頭,強打著精神聽了這幾齣戲,前面還在和我們幾個老婆子夸五爺,說:這下又要老五受累了。五爺吶,你不為你自己,也要為老太太想一想,你可忍心叫她老人家在這大日子裡也不得安生、為你操碎一顆心?」
鳳樓自是不能還口,唯有臊眉耷眼地點頭稱是。
那婆子又道:「且不說咱們小姐也回了娘家,就在老太太旁邊坐著。若是吵嚷出去了,豈不叫小姐又要生氣?她若找個由頭再治你,你敢說半個『不』字?更不用說,老爺還在外頭與客人們周旋,哪家有老的在外忙活,小的躲起來偷懶,和親戚家女孩兒胡鬧的道理?五爺吶,你每回叫老爺捉住錯處綁起來打,打了這些年,不說老太太了,連我們看著都肉疼,五爺你就不能長點記性?」
老太太本意是叫這婆子來當著月喚的面說鳳樓幾句,裝裝樣子便罷,碰巧這婆子與才被趕走的溫大娘交好,溫大娘被趕走,她心中頗有幾分不平。老太太叫她來訓話,正中她下懷,趁著這個機會,把鳳樓好一頓訓,把他說得啞口無言,連連稱是,心裡頓覺舒坦了好些。她訓得盡了情,鳳樓也已大不耐煩了,這才把月喚從屋子裡請出來,笑問:「姨娘聽見了沒有?氣可消了?」
月喚過來,斂身拜倒,與鳳樓施了一禮:「今天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太過任性了些,請五爺看在我年輕不懂事的份上,不要見怪才好。」
鳳樓又驚又喜,將她的手臂一把托住,向她微微一笑。婆子見狀,滿意而去。那嘴碎婆子才跨出院門,月喚即刻將他的手臂一摔,轉身回屋去了。鳳樓正要追過去,外頭卻有人來請,叫靜好代為傳話道:「老爺在外頭問了幾回,問五爺去了哪裡,叫五爺快點過去呢。」
鳳樓面現怒色:「我這裡有要緊事,好了自然會過去!連搪塞應付一下都不會了麼?些許的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們這些人何用!」
靜好賠小心道:「外頭人說了,說五爺被小姐連著賞了幾杯酒,人有點不大舒服。誰知兩回一說,老爺就發了火,說你……說五爺必定又跑去哪裡躲懶去了。」
鳳樓無奈,道:「罷了,罷了,我即刻過去就是。」一摔袖子,轉身進裡屋去瞧月喚。
月喚適才哭得猛了,現下頭暈腦脹,才進了屋子,就蹬了鞋子,往床上一倒,拉過被子,蒙頭睡了。
鳳樓在床沿上坐下,道:「你倒好,竟然跑到老太太那裡去告狀,害我聽了好一頓囉唣,至於麼?要是傳到老爺耳朵里,必定又是一頓打,我被打得起不了床,到時還不是要你伺候湯藥?你真捨得?」伸手去推她,她只閉著雙眼裝睡,話不說一句,自然也不動一下。
鳳樓生平未被人家這樣冷待過,陪了半天小心,見她只是不理不睬,不由得有些惱起來,卻還是強壓了一腔怒火,伸手拎了一隻靠枕過來,抬起她腦袋,將靠枕放到她腦後,再伸手去拉她的手臂:「把手給我瞧瞧,我帶了傷藥來,給你重新上點藥,能好得快些。」
月喚見他坐在床頭始終不走,還拉拉扯扯的動手動腳,再也裝不下去,只得睜開眼睛,道:「小傷而已,又死不了,不勞五爺掛心。」
鳳樓怒氣又增,只是眼前這人軟硬不吃,無奈,在心內自己勸自己,不與她小女子一般見識,忍了半響,火氣下去,才柔聲問道:「適才回來的時候不是好好的麼?難不成是裝出來的?小滿已被送走,今後不再叫她登門便是,你還要怎樣?要惱到什麼時候去?」
月喚抬眼將他一看,微微笑道:「等我忘記這樁事情的時候,大約就不會再惱了。」
鳳樓一聽,也慢慢笑了,半響,開口問道:「你什麼時候會忘記?」
月喚微笑漸漸轉冷,說道:「那要等到我死掉的時候了。」
鳳樓咬牙,笑道:「好,好。這種話,美嬋和我吵鬧了這些年,卻也沒敢說過這種話,活了二十多年,今天還是頭一回聽到,新鮮!」
月喚伸手推他:「你現在聽到了,可以走了。」
鳳樓額上青筋迸現,又咬著牙關說了一個好字:「五爺我就稀罕你這樣的冷臉,怎麼瞧也瞧不夠。我先去了,待晚間再來接著看。」
轉身正要走,動作卻驀地頓住,眼睛向她手臂上瞧去。她耳中嗡的一聲,待要縮回手去,卻已經來不及了。猝不及防間,她那條受了傷的手臂已被他牢牢地抓在手裡了。
鳳樓抓著她的手臂,登時又笑了,並不急著說話,把她手腕子上下看了幾看,方才慢條斯理問道:「妹妹,說說看,這條帕子哪裡得來的?是誰的?」
月喚莫名心虛起來,伸手胡亂推他:「是我自己為我自己縫的,還能是誰的?我不耐煩用你的東西,這才換了的。」
鳳樓也不言聲,伸手去她袖管里摸索,再退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條繡有「月」這一字的月白綢布帕子,月白帕子四四方方,小小巧巧,有她身上的淡淡香氣。鳳樓將帕子往她臉上一丟:「小騙子,連我都敢騙了?慣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