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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卻不愛聽這話。從前鍾家的四鄰八舍也好,龍家的左鄰右舍也好,諸人無不這樣說,說什麼鍾家人忒仁善老實有良心,說要不是鍾家人,她龍家三兄妹還不知道會落到什麼田地云云。
所以小滿每一聽到這些話,心裡便要冷笑幾聲:若不是她爹為了救結義兄弟,自家先逃了命,要人家援手接濟的,還不定是誰家呢。心裡這般想著,嘴上說道:「誰說不是呢。我是把鍾家大伯當做自己的爹爹,將月喚姐當成自己親姐姐看待的……可惜如今卻是連見姐姐一面都不容易。」
老太太心善,對她憐惜不已,因道:「你想你姐姐,來便是了。我年紀大了,愛熱鬧,你和你姐姐兩個都來陪我說說話,我老人家心裡也高興。」將小滿左看右看,又笑道,「你以後就別回去了,留在咱們家,給我老太太作伴得了。」
小滿幾乎要跳起來,兩眼發亮,緊握住老太太的手:「那我可就把老太太的話當真了!」
老太太笑道:「乖孩子,我老太太不會誆你。」
月喚見小滿得了老太太的歡心,自然也替她高興。
從老太太處請安畢,小滿自跟了月喚回去。路上頭,悄悄抬手,將頭上老太太為她簪上的一枚金釵摸了又摸,釵頭上有一顆龍眼核般大小的珠子,極是稀罕。她不用看也知道,珠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必定有著言語難以描述的亮麗光華。
小滿對這金釵摸了又摸,心內喜悅萬分,與月喚商量道:「月喚姐,我這一回便住到下月,下月大伯過生日,我同你一起回家去。我嫂子即便生氣,我也有話回她。」
月喚無可無不可,道:「也好。」忽然又想起一事,道,「他們待你還是那樣?」
一提起臘八兩口子,小滿就來氣,冷笑道:「帶大一個,又生一個。一年一個,一個接一個。我這幾年,什麼事情都不做,淨跟小娃娃的尿布打交道了,跟我上輩子欠他家的一樣。」說著就紅了眼圈,「沒有父母,我在自家反倒像是做客,話不敢多說一句,動不動還要看他兩個的冷臉……反而是在你家自在得多,說話吃飯,都不受拘束。可惜你嫁了人,出了門子,我嫂子就更加不願讓我去你家走動啦。」
月喚為她難過,柔聲道:「你哥嫂人都不壞,就是心眼小了些。待你將來嫁了人,離了他們就好了。」
小滿又抬手觸了觸頭上金釵。金釵沉甸甸的,但覺心裡安定了些,笑道:「瞧我,好不容易跟了你來,心裡高興都來不及,淨說這些喪氣話幹什麼。」
行至花園裡的荷花池旁邊時,月喚見前頭的鵝卵石小徑的盡頭立著一人,那人斜倚著一株銀杏樹,正百無聊賴地抬頭看天。月喚噗嗤一樂,腳步更輕,快步向他走去,李大娘也笑道:「真是……又巴巴地在這裡截人。」
小滿自見了他的身影時,心底悄悄就是一喜,正要上前去喚他一聲姐夫時,手已被李大娘拉住。李大娘笑道:「五爺等在這裡,怕是有話要與姨娘說,咱們跟在後面一同走,叫他們說話去。」
鳳樓看月喚過去,笑道:「怎麼話說了這麼久,等你這半天。」按著他一貫做派,即刻便要上來拉小手的,轉眼見小滿笑吟吟地跟在後頭不遠處,遂無奈作罷。
月喚笑著睨他:「誰要你等著了?」說話時,恰好一陣風吹過,髮絲拂面,月喚覺得有點癢,嘟起嘴唇,「呼」地一下,把髮絲重又吹走。鳳樓便看著她笑。
落日西沉,月出東山,黃昏的餘暉下,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又長又細。月喚抬腳去踩鳳樓的影子,鳳樓嘖了一聲,屈指去彈的她的額頭,彈了兩下,手落下時,已將她的一條纖細手腕子攥在了手中。
小滿遠遠跟在後頭,看這一對少年夫妻旁若無人地執手而語,情致纏綿,人漸漸的便有些痴了。心道,若是將來某一日,我若能叫他也這樣待我,和我這樣說話,用這樣溫柔的眼神看我,就是死,也值了。
第92章 22.9.28
因為有小滿在,月喚不願在人前與他這般親近,悄悄啐他,抬手往他胳膊上用力一擰。鳳樓倒吸一口涼氣,伸手便去搔她痒痒。她最怕這一招,鳳樓的手還沒到,她就覺得已經癢到心裡頭去了,一面咯咯發笑,護住腰窩,一面抬手往天上一指,張口叫道:「急急如律令,定!」
鳳樓身形登時定住,一動也不再動,口中慘呼:「仙姑饒命!小生知錯,小生再也不敢放肆了,求仙姑快些解了小生身上的咒語!」
月喚怕這咒語還不牢靠,朝天豎起手指,又叫:「定定定!」
鳳樓保持著伸手去搔她痒痒的姿勢,哀求道:「仙姑——仙姑——」
月喚仰頭,用眼梢的一點白斜視他:「啊喲,胡亂叫什麼?誰是你仙姑?」
鳳樓定睛仔細一瞅:「罪過罪過,是小生莽撞了,一時不察,竟致誤認,把個小小仙女錯看成了仙姑。」遂改口道,「求小仙女、小仙子饒命,小生知錯還不成麼……」
月喚柳眉倒豎,一雙眼圓睜著使勁瞪住他:「本仙子問你,本仙子發怒,你怕不怕?你怕不怕?哼,惹惱了本仙子,一個葫蘆把你給收了去,把你變作一株花木,種在深山老林,叫你一輩子不得動一步!」
鳳樓大為害怕,求饒道:「求小仙子、求小仙子發發善心,莫要收了小生去。實不相瞞,小生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的人都靠著小生養活……旁人倒也罷了,只是家中有個二千金,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