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頁
她乖巧地應了一個「好」, 其後問:「丁掌柜他們呢?」
「他們都是跟著溫家做了許多年的老人了,自然還是跟隨老太太回桐城去,待回到桐城後, 再盤下門面,重頭來過便是。」
月喚輕聲道:「明天, 我想去鋪子裡看一看。」
「鋪子從明天起就不再是我們溫家的了。」
「正因這樣,才要去看一看的。」月喚眼淚流了下來, 語帶哽咽道,「說賣就賣了,好歹在那裡做了那麼久的二掌柜, 總是有幾分不舍的。」
「以後回桐城,重開了鋪子之後,再叫你去做二掌柜好了。」
「不,我去桐城之前,一定要去看一眼。」頓了一頓,又道,「還有隔壁的龍鬚酥,我也要去買一點回來的。」
聽她這般說,鳳樓亦是傷感不已:「好,去看一眼就是。」
次日,鳳樓天不亮即出門去了,他事情堆積如山,要挑人去京里接蘊如;回桐城的車馬要安排,老太太還病著,所飲用的煎藥及伺候的人他也一一過問,生恐路上會有什麼閃失。
天亮,月喚便也起身,一大早叫靜好去院裡枇杷樹上把熟透的枇杷摘下來,坐在床上慢慢吃。李大娘看她吃得心無旁騖,倒笑道:「我們姨娘,天塌下來,也不耽誤吃東西。」
月喚道:「這株枇杷樹上的枇杷肉厚味甜,從前我家也有,但沒有這裡的好,今後只怕再也吃不到了。」
李大娘嘆一口氣,說道:「放心,咱們桐城的老宅子裡枇杷樹、杏樹都有,想吃什麼沒有?」
月喚枇杷吃完,下床梳洗,坐等吃飯,廚房的幾個廚子昨天就領了遣散銀子走了,剩下幾個不中用的,顧東不顧西,顧頭不顧尾,又忙著要收拾東西上路,除卻老太太和美嬋那裡,其餘各處皆是胡亂搪塞應付,敷衍了事了。月喚這裡,就送了一碗粥,兩碟鹹菜,還有幾隻白米粽子來。月喚也沒嫌棄,用白米粽子蘸白糖吃了兩大隻,一碗粥全都喝光,李大娘疑惑道:「你這陣子胃口也太好了點。」
月喚反問她:「能吃不是好事麼?」
飯吃好,抱上花點子,叫上四春,與李大娘道:「我去鋪子那邊看上一眼,順便買點龍鬚酥在路上吃。」
李大娘不住嘆氣:「都成了別人家的了,還有什麼看頭?」
月喚回身將小院子深看一眼,道:「我住過的地方,我呆過的鋪子,要多看一眼,記在心裡才成。」
李大娘聽她這話,無端端地難過了起來,差點落淚,忙說道:「知道了,早去早回,等老太太起身,五爺車馬備好,咱們要即刻上路的,別耽誤了。」
月喚應了一句知道了,與四春兩人,還有一隻貓,出門而去。靜好也想跟出去,月喚回頭吩咐道:「你留下來幫李大娘收拾包袱,我去去就回,不用這麼多人跟著。」
靜好只好留下。
月喚抱著貓,慢慢走著,一路上所遇到的人個個面帶慌張,遇見她,不過假笑著問一句:「姨娘身子已經好了?」便即步履匆匆而去。
風景也還是原來的風景,一切卻又都變了樣,人人匆忙,人人恓惶。世事無常,多生變故,曾經繁華似錦的溫府,不過一夜之間,便竟露出如斯破敗景象。
月喚抱著貓,帶著四春走到二門處,便見鳳樓正在那裡與兩個管家說話,似乎是分派路上誰管車馬,誰管飲食,誰又管老太太的煎藥等。
月喚腳步頓住,遠遠地站了一站,將貓交給四春抱著,過去與他說道:「我去鋪子了。」
一眾人見她突然出現,慌忙見禮不迭,往後避開,好讓她過來與鳳樓說話。
她今天薄施粉黛,黑髮悠長,髮髻上戴一朵梔子花,手提淡粉衣裙一角,俏生生地立在一群面色倉皇的人群中,猶如行走在雲朵的小仙子。鳳樓忙到現在,但覺心浮氣躁,忽然見著她的面,不覺就露出微笑來,叮囑道:「看上一眼就回來,不要耽擱太久。」
月喚應道:「知道了。」轉身而去,留下一道梔子花香氣。
鳳樓眼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沒來由的,心中忽然就是輕輕一動,叫了一聲:「妹妹?」
他從未這般當眾喚過她的小名,她不由得一怔,回過身去,紅著臉問道:「叫我做什麼?」
鳳樓搖頭:「沒什麼,你早些回來。」
月喚笑著點頭,與四春才走兩步,忽聽身後有人氣喘吁吁喊姨娘,回首一看,是靜好。靜好拎著裙裾,一路小跑追上來,連汗都不擦,低聲央求道:「姨娘,我也要跟你去看鋪子。」
鳳樓眼睛向這邊看過來,月喚暗暗蹙眉:「我不是叫你跟李大娘在家裡收拾包袱了麼?她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靜好眼睛不敢看她,兩手死命絞在一起,固執道:「我不,我要跟姨娘一起去看鋪子。」
月喚看她幾眼,無奈,只好說道:「想跟我去,那就走吧。」
鳳樓在和管家們說話,耳朵里飄進靜好的隻言片語,再看她主僕三人說話的情形,想起她從前無數次從他這裡騙銀子出去賭錢的事情來,心中咯噔一跳,大踏步過來。
月喚駐足,回身問他:「怎麼?」
鳳樓看了一眼四春懷中抱著的花點子:「貓抱它出去做什麼?」
月喚笑道:「家裡亂鬨鬨的,恐怕它趁亂走丟了,所以才走到哪帶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