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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房內對著澤居晉獨自嘮嘮叨叨了好半天,護工阿姨還是沒回來。她住了嘴,左右看看,把椅子再往前拉拉,捉過澤居晉的一隻手,把他的手掌緊緊握在手中,湊到他耳朵邊上輕聲呼喚:「澤居桑,澤居桑,老闆,老闆,醒一醒,醒一醒,天亮啦——」
澤居晉沒有反應,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緊,嘴巴往他耳朵那裡又貼近幾分,聲音稍稍抬高:「哎,澤居晉,澤居晉,澤居,澤居,醒醒啦,都睡了這麼久啦。今年才剛剛開始,一年的年休都被你給用光啦,再不醒來,馬上要扣工資啦——」
澤居晉始終不醒來,她去喝口水,回來再接著在他耳朵邊上碎碎念:「喂喂,澤居晉,澤居晉,阿晉,阿晉。你聽得見嗎?你還好嗎?我是五月,我很好——」念叨到這裡,突然覺得自己說出的這些話似乎在哪裡聽過,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歪著頭想了一想,於是就想起了《情書》這部電影來。
這部電影的結尾,女藤井樹躺在病床上,喃喃說,你好嗎,你好嗎。另個女主角,博子站在山巔,對著葬身於遠處雪山的未婚夫男藤井樹呼喊:你好嗎?我很好——
這部電影,她看一次哭一次,連想一想都會傷感,這下好了,傷心死了,話再也說不出,坐在病床前,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流到臉頰上的眼淚,就用澤居晉的手背給蹭掉了。
可能是她心理作用,正哭著,一個抬頭,突然發現沉睡中的澤居晉的眉頭似乎舒展開來,登時一驚,心想,咦,這麼神奇?受到鼓舞,一下子來了勁,擦了把眼淚,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然後再去呼喚澤居晉:「喂喂,花小姐想你啦,它很好,我把它送到你女朋友家裡去啦,不用擔心它。你家保潔阿姨也想你啦,快點醒來啦。」
一邊喊,一邊仔細觀察著澤居晉的表情,沒看出明顯變化,並不氣餒,接著和他說話:「哎,你是誰,你可是澤居晉,那樣討人喜歡的澤居晉怎麼可以被一場小小的車禍打敗?所以,拜託你快點醒來,快點站起來啦!澤居晉,澤居晉——」
護工阿姨喝好水,現身病房,見這新來的助理兼翻譯正趴在病人耳朵邊上跟念咒一樣地叫著病人名字,又是奇怪,又是好笑,問道:「小姑娘,你在幹嗎?」
五月身體一僵,像是做了壞事一樣,臉「騰」地紅了,一把甩開澤居晉的手,不敢去看阿姨的眼睛,嘴裡小聲說:「那個,不是經常有新聞說,如果每天堅持對著陷入昏迷的人說話,喊他的名字,就會有奇蹟發生,就能夠把人喚醒嗎。」恐怕人家不信,招手說,「不信你來看,我剛剛看見他的表情都變了呢。」
護工阿姨說:「啊喲,人家從ICU出來後沒多久就醒了,否則醫生怎麼會批准他轉病房?」
她不信:「怎麼可能,要是他醒了,我怎麼會沒聽說?剛剛喊他好久,對著他說了半天的話都沒醒。你騙我幹什麼啊,不要瞎說,會害我得心臟病的。」
「要麼是你沒聽清,要麼是人家忘記了告訴你。不信你自己看呀,我騙你幹什麼啦。」
「誒?」她大腦一時理解不了阿姨這句話的確切意思,跟傻了似的,背對著病床怔了很久,直到聽見身後澤居晉的聲音傳來:「sa醬。」
她緩緩回過頭,對上了澤居晉明明蘊含無限情緒卻又沉靜如水的一雙眸子。
澤居晉緊抿雙唇,靜靜地與她對視,半天,終於開口說話:「sa醬,好久不見。」見她眼珠子快要瞪出來似的,終於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揚,輕輕笑了一笑,「不過,好像還是地道笨蛋一隻。」語氣略帶嫌棄。
「嗷——」她抱頭尖叫一聲,飛快抓起包,推開護工阿姨,哭著跑了出去。
半小時後,她揉著紅眼泡,自己又走了回來,垂著頭,磨磨蹭蹭地走到病床旁,深深鞠了一躬:「澤居桑,好久不見。」
「不是澤居,也不是澤居晉嗎?」
「是我失禮了,我錯了,請原諒。」
「始末書寫來。」
「別別,這又不是公司,始末書還是免了吧,看在人家這麼關心您的份上。」
「關心我是因為每天能多拿兩個小時的助理工資吧。」
連在洗手間裡說的話都被他聽見了。要命哎呦喂,活不下去了。
她的腦袋垂得更低:「請別這樣說,會難過的。澤居桑不在公司的這一段時間,人家其實很想念您的。」
「想念我的,不是只有花小姐和我家保潔阿姨麼。」
「……」明知道話都被他聽了去,從他口中又說出來,臉皮燒得厲害,恨不能即刻鑽到床底下去躲起來。
他欣賞了一下她的窘態,忽然說:「謝謝你,sa醬。」
「謝什麼啊。」
「普羅旺斯的一年。」
「哦,我明天幫你帶幾本書來吧。有沒有想看的?」
他想了想,說:「暫時不用了,吃的藥太多,每天都昏昏沉沉。」
這邊正在說話,那邊護工阿姨好心提醒她:「到你下班時間了,兩個小時到啦。」
五月從瑞金醫院出來,嘴裡哼著小調,一路跳躍著跑去了公交車站。等來公交車,跳上去,身後一個行動遲緩的阿姨跟了上來,她看見,連忙伸手把人家拉了上來,又扶著人家走到車尾,替人家找了個位子坐下。車子發動,身旁的一個人沒站穩,重重踩了她一腳。人家還沒開口道歉,她先去問人家:「不要緊吧?」那人搖搖頭頭,一句「對不起」也隨之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