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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陀山上,角角落落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廟宇神像,她也不懂,反正看見了,就去磕頭跪拜,進上三炷香。一個和她同進同出了好幾處廟宇的老阿婆看她一臉虔誠,口中念念有詞,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姑娘,你手心不該向下。向下是拜祖先,向神佛磕拜時,手心得向上。」
阿婆操一口軟軟糯糯蘇州話,擔心五月聽不懂,說話時打著手勢,示意她應當怎樣拜佛。五月懂上海話,所以蘇州話聽來毫無壓力,聞言慌忙重新跪倒。老阿婆嘎嘎笑道:「也不用擔心,心誠則靈,只要心中有佛,菩薩們不會怪罪你的。」向她看幾眼,又問,「看你年紀,是來求姻緣的吧?」
五月默默搖頭,擺明了不想回答,老阿婆仍舊喋喋不休地追問:「那你來求什麼?」
「我是來為一個……」說出這句話時,忽覺眼皮一酸,忙揉了一揉,和阿婆一同出了廟,「阿婆是來求什麼呢?」
老阿婆說:「我是來還願。」
五月一怔:「如果靈驗了,還要來還願麼?」
「那當然,心想事成了,卻忘了還願,那可不好。比方說,你來求姻緣,將來就要帶上老公過來一同磕頭還願;要是求子,就要帶上你的小娃娃來給神仙面前還願。我以前生了一場大病,來求了菩薩,向菩薩發願:等痊癒以後,每年都來燒香磕頭。已經一年不拉地來了好多年啦。」
她這個時候,最願意聽的就是這種話,當下,不無欣喜道:「我也聽說了,據說普陀山很靈很靈。來時也在渡輪的電視裡看到觀世音菩薩顯靈了。」
老阿婆說:「可不是,靈得很。」
和老阿婆說話時,兩個拄著拐杖的年輕和尚一路磕頭跪拜而來,大概是磕得頭太多,傷到了膝蓋,每到站立起來時,腿腳搖晃,身形不穩。兩個人跪拜到五月及老阿婆的身旁,匍匐在地,向著二人搖了搖手上的木缽。五月膝蓋一彎,撲通一聲,五體投地,和那兩個和尚相對而跪,將一張紅色鈔票雙手放入到和尚手中的木缽中去。
年輕和尚雙手合十,向她行了個禮,跪爬著往前去了。五月目光追隨遠去的和尚,心中一片悵惘。要不是老阿婆拉著她,她就一路跟在兩個和尚的身後跪著化緣去了。
老阿婆和她說:「哪,看你這麼誠心,我來教你:你剛才不管到哪個殿前直接就磕頭,那樣是不對的。你要知道,菩薩有求必應,有求才有應,所以你進殿跪拜時,要先知道菩薩名號才行。哪,這一座裡面供奉的佛菩薩像是藥師佛。你要告訴佛祖你叫什麼,家住何處,有何事相求,事成後何處還願。」
五月進殿前,先進上三炷香,老阿婆跟在身後念念不休:「要用左手請香火,恭恭敬敬的用右手插在香爐中。還有,佛門中有很多法器,像木魚啦,凳幾啦。拜完佛祖後,可以摸上一摸,求點佛氣。」看見五月似乎想去去摸佛菩薩像的兩隻大腳,忙把她的手攔住,說,「使不得,使不得!可千萬要注意,別摸在我佛貴體上。」
五月連忙向佛菩薩像道歉,又向老阿婆道謝:「阿婆,謝謝你的指點。沒有你,我可該怎麼辦。」
五月和老阿婆結伴一路拜下去,中午一起在普濟寺內用了齋飯。飯後再接著拜,直到傍晚,山上大小寺廟才拜完。老阿婆累得氣喘吁吁,五月也頭暈眼花,沒比她好到哪裡去。兩個人找了山路盡頭僻靜處的石凳上坐著休息。五月把包里的礦泉水拿出來給老阿婆,老阿婆送她一包豆腐乾,兩個人默默坐著吃東西喝水,聽頭頂上菩提樹的樹幹被風吹過時的沙沙聲響。
老阿婆喝了幾口水,從口袋裡掏出條手帕來:「小姑娘,你額頭上有香灰,別動,我給你擦擦。」擦了一下,沒擦掉,仔細瞧一瞧,竟然是額頭破了一層皮。老阿婆當下笑著感慨說,「真是傻姑娘,不過心誠是心誠的,菩薩會保佑你。」
五月都沒有察覺自己額頭破皮,「咦」了一聲,用指肚沾了點口水塗到自己額頭上去,靦腆說:「其實是我不小心而已。」
「你是在求菩薩幫你很大的一個忙對不對,心想事成之後,可千萬別忘了帶上人來還願啊。」
五月向老阿婆微笑,嘴咧了一咧,卻哭了出來:「阿婆,那個人,我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夠過來。山這樣高,台階這樣多,山路這樣難走……我想,他大概是來不了啦。」
老阿婆搖頭:「菩薩願力無盡無窮,你有善心,又有誠心,菩薩自然會幫你的忙。」
周一,五月去公司上班,怕工作堆積得太多,所以特意比平時早去了半小時。到了公司,同事一個都沒到,先給自己泡了杯茶,然後開機幹活。
十分鐘後,常課長和一群乘坐班車的同事們一道進了門。一進門,常課長馬上縮了縮脖子,抱了抱肩膀,用上海話和總務老汪抱怨說:「進辦公室這麼久,都不曉得開下空調,冷也冷死了,真是。」公司里是中央空調,但辦公室大而空曠,而且為了環保,同時削減費用,溫度不能設置得太高。辦公室的人受不了,因此又在辦公室裡面安放了兩台立式空調。有時誰覺得冷了,就去開一下。他這樣說,就是在抱怨五月沒去開空調了。老汪不答腔,趕緊拿上水杯,準備溜去茶水間倒水。
常課長見沒人搭他的腔,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怪不得周立波說上海人喝咖啡,北方人吃大蒜。外地人和我們上海人就是習慣不一樣。我看笑話說,連上海的外國人都看不起北京的外國人了,哈哈哈。」說到後面,覺得好笑,哈哈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