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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你這話是說自己無妻無妾,身家清白,足以和她相配的意思麼。」
「你為什麼不能放過她?」
「放過她,好成全你麼?」
「反正你不是她良配!我聽阿娘說你還要殺她!」
鳳樓幽幽嘆口氣:「我倒是想,只是殺了她,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她那樣對味的婆娘了。」
「你!」羅秀才一介書生,口舌不如他靈便不說,論下流,更不是他對手,話接不下去,差點氣哭,遂扭頭看向一旁,半響,復又道,「你若真是她良配,她也不會逃出溫家了!」
鳳樓終於拉下臉:「我不是,你就是了麼?」
「我……」
「我不在的這兩年裡,你都做什麼去了?若真是相配,你們又為什麼沒有結為夫婦?」
羅秀才張口結舌:「我……」
「羅兄弟,兩年的時間可不算短。」鳳樓一泡水放完,迎風抖鳥,系上褲腰帶,拍拍羅秀才的肩膀,「今晚也就算了。聽我的話,明天回去後,不要再來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又是一陣風起,鳳樓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髮絲和衣衫,躡手躡腳摸到二門前,左右看看,從靴子裡摸出一樣物事來,開始撥門閂。
阿娘今天對他加意防範,竟然沒撥開。
他把手中的短刀塞回靴中,往手心吐一口唾沫,搓一搓,開始攀樹跳牆。
羅秀才眼睜睜地看著他跳進內院,身影消失在眼前,氣得大罵豎子無恥,回屋哭到天亮。
月喚一天沒見大寶二寶,想得要命,晚上便把兩個寶貝都留了下來,一左一右睡在自己身側。她平常只帶一個睡,以她的本事,也只能應付得來一個。現在兩個都在自己床上,這下熱鬧了,一會兒大寶要喝水,一會兒二寶要尿尿,一會兒大寶肚餓,一會兒二寶嘔奶,忙到小半夜都沒摸到床邊。剛伺候完兩個小祖宗,才閉上眼,就聽窗外有人壓著嗓子低聲叫:「小辣椒,好妹妹……」
月喚心煩氣躁,沒好氣道:「一邊去!」
才躺下去,鳳樓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從外撥開門閂,溜進了屋子。月喚一見他的身影,立即從床上坐起來:「姓溫的,給我滾蛋!」
鳳樓腆著臉笑:「別這麼大聲呀,嚇著老子的兩個娃兒怎麼辦。」
月喚道:「又不是你姓溫的種,嚇著便嚇著,管你屁的事!」
鳳樓搖頭嫌棄:「嘖嘖嘖,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家,怎麼跟母老虎河東獅似的?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初見你那天,你害羞臉紅的小摸樣兒。那一年的那一天,你披散著頭髮坐在豆角架下吃櫻桃,那天的日頭正好,你腳下還臥著一隻貓……」
「少廢話!」
「脾氣恁地大,又髒話連篇,要是敢教壞大寶二寶,看我不……」粗活幹了一天,又見羅秀才留宿,心裡憋著一股氣,正要發作,轉眼看見月喚的白眼,忙把「抽你」二字咽了下去。
月喚白他一眼:「不是要回桐城的麼?」
「我現在又不想回了行不行?」說話時,在床沿上坐下,覷了覷月喚臉色,悄悄抬腳上床,把她往裡擠了一擠,「別說了,天不早了,睡吧睡吧。」
月喚道:「賴在我家白吃白喝可不行。」
「我不是幹了一天粗活了麼!你去嘉興城打聽一下,溫五爺打從生下來可劈過柴!」
「非要死皮賴臉地留下來的話,就做我家長工好了,頭三個月沒有工錢,能做就留,不願做滾蛋。」
「你!」
「怎麼?聽不慣就走,沒人攔著。」
「好,好!」
「好什麼好,叫聲東家來聽聽。」
鳳樓額上青筋亂跳:「你還想不想上天?」
月喚抬眼看他:「你說什麼?」
鳳樓抬手替她理一理額前劉海:「我是說天晚了,東家早點歇息。瞧你,累成這樣。」
月喚正要說話,忽見二寶翻身,一摸他身下,濕了一片,惱道:「剛剛一泡才好,又尿!」
長工鳳樓忙道:「東家你歇著,我來我來。」
阿娘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擔心這個,操心那個,有一肚子的話無處訴說,心裡那個難受,在床上躺到了小半夜,終於還是憋不住,起身下床,去找月喚,叮囑她千萬不能對那殺千刀的溫老五心軟。
阿娘掩著衣襟,悄悄走到月喚屋子窗前,見裡頭已無光亮,料想她早已睡下了,想敲門入內,又怕把兩個毛頭吵醒,在窗外站了站,覺得夜風微有寒意,正要轉身離去,忽聽屋子裡頭傳出唧唧噥噥的說話聲。
阿娘一驚,忙側耳去聽,先是月喚的聲音:「……你住哪裡關我什麼事?手也拿下去,不要碰我,死開。」
聽得鳳樓道:「這樣兇巴巴的做什麼?東家你要親切一些,和善一些,溫柔一些,才能留住我這樣不要工錢的人才。」
阿娘正在想他是哪門子的人才,忽聽月喚明顯不同於以往的、懶洋洋且嬌滴滴的聲調說道:「死人,明天記得把後院花園內的花枝都修剪了。」
「知道了。」
「少了東家二字。」
接著是鳳樓略有些不耐煩、氣息略有些不穩的聲音:「知道了東家,別再分心說話了。」
阿娘氣得打哆嗦,卻又無可奈何,對著天上烏雲長吁短嘆,扭身回屋,一夜哭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