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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著父親納妾也就罷了,此番卻是強搶良家女子,陣仗還鬧得這麼大,父親不生氣倒怪了,見了面少不得又是一通打。被打早晚是逃不脫的,只是當著許多賓客,面子卻有些掛不住。正思索待會兒怎麼回話,溫家老爺派來拿他的人已然到了。
來的人是岳鳴的親爹老岳。老岳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手裡拿著條繩索,一個手裡拎著根棍子。那些個狐朋狗友一看不妙,瞧這架勢,曉得今天溫老爺又要教訓兒子了,連客套話也顧不得說,紛紛訕笑,口中含糊說著:「改日再來向世伯請安問好罷,溫兄你千萬保重。」一個兩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老岳上前來,先微一躬身,給鳳樓行了個禮,再起身滿面堆笑道:「五爺,老岳今兒要得罪了。」言罷,一揚手,招呼身後兩個人道,「請五爺書房去。」
那兩個人圍上前來,欲要來綁新郎官的手,老岳見鳳樓皺眉吸氣,忙喝道:「糊塗東西,你們是怕五爺跑了還是怎地?怎麼恁地沒眼色?鬆開來鬆開來!」那二人便依言將繩索鬆了開來。
老岳押著鳳樓正要往書房去,轉眼瞅見兒子岳鳴抬腳往一旁溜,正要喝住他,鳳樓卻先瞧見了,一聲斷喝,將他叫了回來,交代道:「不許去老太太那裡報信,你只要去新房那裡交代一聲,說我要晚些過去即可。」
岳鳴又慌又急,鬼鬼祟祟地問:「為什麼不能去報信?老爺下手向來沒有輕重,若是……」
鳳樓此番搶親原是瞞著溫家老太太的,老太太只當人家女孩兒和她家孫兒情投意合,這才將人迎進溫家門的,若是此刻去報信,自己強搶民女一事便要露餡了。岳鳴情急之下卻沒有想到這一層,正在跺腳,聽得他爹老岳罵道:「老夫人有心疾,眼下只怕已經歇下了,若是驚到了老夫人,使得老夫人出了什麼三長兩短,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岳鳴忙說:「我知道了。」也不多話,轉身跑去新房知會那裡的人去了。
上房內,溫家老爺正在長吁短嘆,面上依稀有兩道淚痕,兩個姨娘則在他身後溫言相勸,叫他千萬要保重身子云雲。溫老爺怒火正盛,如何聽得進去。
今天他一進家門,便聽說那風流混帳兒子搶親,當時便要把人綁來毒打一頓,但為了溫家體面,少不得要強壓了怒氣,鬱鬱不樂地帶人徑直回了上房。
兩個姨娘早已得知了消息,生恐被另一個搶了先,也不顧年紀大了,跟飛毛腿一樣地飛跑來候著。溫老爺心緒不佳,嫌她們煩,不願和她們兜搭,轉身又徑直去了書房。兩個姨娘哪裡肯放過這個傾訴別後離情的機會,便一左一右地也跟了過來。
書房裡伺候的人一見老爺進門,忙忙地泡上一壺茶來,溫老爺才品一口,便覺出味道不對,再一看,見自己從前慣用的那把宜興紫砂茶壺竟然給洗刷得乾乾淨淨,茶壺內聚積多年的茶山卻不見了蹤影。他出門前交代過多少回,這茶壺萬萬不能碰,誰料竟不知被哪個手快的拿去洗刷了。
離了那幾十年的茶山,這茶就再也不是那個味了。這下把他給氣得七竅生煙,把書柜上的書一掃而落,連連追問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把他老茶壺給刷了,一時半會兒的問不出來,一腔怒氣無處發散,便一連迭聲地叫人把兒子捆來問話,一面叫人去取棍棒板子在外候著。
兩個姨娘雖然曉得他最愛那把茶壺,但見他暴跳如雷,也不由得面面相覷:不就是幾十年的陳年老茶垢麼?至於麼?
少頃,鳳樓被帶到書房,溫老爺舉袖輕輕擦了擦臉頰,再猛地一拳砸到桌子上,震得滿屋子的人俱是一哆嗦,兩個姨娘低著頭忙忙退到內間去了。
鳳樓一進門便撲通往父親腳下一跪,叩首道:「兒子恭請父親安,父親安好?」又溫言問道,「父親回家,怎麼不著人提早說一聲,叫兒子親去城外迎接?父親此去數月,兒子在家中好生掛念。」
溫老爺冷笑道:「哦,我倒不知道,你竟是孝子一個!」拎起茶壺,斟了滿滿一杯,端起來倒一口到嘴裡,在嘴裡品了一品,嘩地一口又都吐了,轉而沖跪地的鳳樓喝道,「孽子!你做的好事!今日不將你打死,萬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溫老爺向來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一個不順心,便將這個混帳兒子綁過來一頓毒打,打起來不像是教訓兒子,倒像是打殺仇人一般。每每氣到極處時,曾想過將他打死了事,但家中還指望這個孽障在老母膝下承歡,怕為此傷了老母的心。便是夫人,若地下有知,只怕也要怪罪自己,以至於忍到現在。
又想:人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這句話的確有理。長子鳳台從小就沒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操過心,唯有這個老二鳳樓,他打從生下來,頭頂就有清晰可見的兩個旋。天生就是個刺兒頭,從沒叫人省心過。
因為長子鳳台遠在京中,他在夫人過世後,一直心傷難平,自此常年寄情於山水。一年當中倒有大半年出門在外,於兒子的管教上頭未免就有些疏忽了;家中老母親對這個孫兒更是百般縱容嬌慣,每回他難得管教兒子,老母親都不免要和他置一回氣;至於鳳樓,這些年他父親長兄都不在眼前,府中無人能夠管束他,又仗著家中錢財無數,漸漸地就養成了個欺男霸女、飛揚跋扈的性子。
作者有話要說:收評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