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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論檔次,居酒屋在日本國內其實就是類似於街邊吃烤串的小酒館的水平,而喜來登酒店的餐廳不論是檔次還是環境都能甩赤羽八條街還不止。但金城還是一天不落地來赤羽用餐,他從不和赤羽的女孩子們說笑,對媽媽桑美代亦不熱絡。這只能理解為他對赤羽後廚內一堆來自山南海北的廚師們所烹製的日本菜的的確確是真愛,除此以外,別無他解。
五月這裡的台子恰好是金城長久以來的老位子,他絕大多數時間裡都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喝著酒,吃著他的小菜,話不多說一句,但這卻不影響他在赤羽的知名度。他名頭大,一是因為人怪,二是喜來登酒店的緣故。
他不開另收費的酒,但媽媽桑美代卻從不冷落他,每次看到他都要過來和他打個招呼,有時也會送他一些時鮮的菜品。勢利如美代,對喜來登酒店的總廚這樣的業界翹楚面前,還是尊敬有加的。
今天突然聽金城冷不丁地開了一句玩笑,美代和五月二人受寵若驚。美代撇下五月,去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問他今天的菜怎麼樣,今天是不是因為休息才來得比較早云云。金城微微點頭,豎兩根手指,做了個挖自己眼珠的動作,又向五月笑說:「五月的眼睛和我成一對了嘛。」
五月撲哧一樂,為他遞上一塊熱手巾,換了個骨碟。美代和久美子轉身走了,她哭紅了眼睛一事自然不了了之了。
金城比往常多喝了一壺清酒,時間也呆得比較久,直到九點鐘才起身離開。五月送他去電梯口等電梯,金城雙手插在褲袋裡,默默望向電梯門,間或扭頭打量她一眼。等電梯的空擋里,她輕聲向金城道謝:「謝謝你為我解圍。」
金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說:「本來就是一對,所以才說的嘛。」
他今天破天荒地開起了玩笑,五月不覺也活潑起來,伸手指了指他的套頭衫和自己身上的相同色調的工作服,說:「不止眼睛,咱們兩個人今天還穿了情侶服呢。」
金城又嗯了一聲,笑了一笑。五月覺得自己的玩笑話可樂又高明,捂著嘴嘰嘰咯咯發笑,正在開心,金城忽然扭頭看她一眼,開口說道:「有人在笑你呢。」
五月嚇一跳,急忙轉臉,見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群客人。剛才似乎聽到有腳步聲,但她笑得太開心,就沒有在意。這群客人她都認識,為首的那位是長谷川,而他身旁站著的,是澤居晉。他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身上是一件白襯衫加淺棕色圓領套頭毛衣,依舊是一身簡潔又乾淨的打扮。
澤居晉每次來的時候,美代必定會親自出來迎接;他走的時候,美代也都要送到門口,今天自然也是。五月回頭,對上美代的視線,美代笑吟吟地對她眨了眨眼睛,以示她說的笑話很好笑很可愛,且不失分寸,十分符合赤羽的一貫風格。
長谷川笑停住,瞄一眼五月,再指著自己的衣服,兩隻眼睛釘在美代的前胸處:「今天我也穿了和你相同顏色的情侶服過來,不過在裡面,不信我脫給你看……」說著就要拉西裝褲的拉鏈。
美代笑著橫他一眼,向澤居晉身側靠了一靠。澤居晉上前抬手向長谷川示意:「電梯來了。」不動聲色地把美代擋在身後,美代向他一笑,悄聲叮囑了他一句什麼話,隨即轉身離開。
金城率先進入電梯,越過長谷川的頭,向五月揚了揚手,說:「明天見。」
五月紅著臉,還在發懵,聞言忙也向他揮了揮手,連一聲謝謝光臨都忘記了說。澤居晉因為在一群人中最為年輕,就讓身邊的人先進電梯,自己留在最後。五月含糊向他道了聲再見,轉身要走時,忽然聽他在身後嗤地一笑。笑聲雖輕,她卻聽得出笑聲里更甚於上次的嘲諷與揶揄意味。
本來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五月卻腦子一熱,即刻停步,張了張口,想向他解釋自己的小玩笑,但他的一條腿卻已跨入電梯。五月一個「我」字才說出口,電梯門已緩緩合上。
晚上九點多,客人用餐高峰過去,店內客人陸陸續續都走得差不多了,五月把杯盤狼藉的台子胡亂收拾了下,獨自乘電梯到一樓去透口氣。才出了電梯,就看到不遠處的一顆粗大的梧桐樹後有個小小的紅點一明一滅,以為是哪個客人下來抽菸,忽然聽見一聲咳嗽,聽聲音,好像是涼子。
五月躡手躡腳過去,低聲喝道:「搶劫!」
涼子嚇得一哆嗦,看清是五月,抱怨道:「什麼惡趣味,人家正煩著呢,被你一下子嚇死了。」
涼子抖了抖菸灰,再吸一口,把煙吞下去,陶醉地閉上眼睛,過兩秒鐘,再慢慢地吐了個漂亮的煙圈出來,五月吃驚問:「天,這分明是個老煙槍的技術。你一直抽菸?」
涼子擺手:「哪裡,收拾台子時撿到的萬寶路……偶爾抽一根而已。」
五月說:「你站在這裡,被客人看到影響不好,要是有人送客人到一樓,看到你抽菸肯定要傳出去的。傻子。」
涼子嘻嘻一笑:「你是不會去說的,等我抽完這一支就上去。」
五月遠遠站開,長長地呼吸了幾口新鮮清冽的空氣,靠在樹上的涼子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五月,你說實話,我比朝子比桃子怎麼樣?我是不如她們好看,還是不如她們日語好?還是哪裡比不上她們?」
五月沒有談過真正意義上的戀愛,在這個事情上也並沒有什麼見解,見她苦惱非常,只能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安慰她:「你不比她們丑,日語也不必她們差。但機遇緣分這個東西,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