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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做飯,西點更是不會。本來只是打算去看看有無合意的袖扣,耳朵里卻聽見店員在向一個中年女顧客介紹:「……這把刀,兼顧實用與美學為一體,不僅外觀漂亮,而且能把黃油切出完美的弧度……」
女顧客不為所動,他去買了下來。他覺得,這把黃油刀,那個喜歡做蛋糕的女人翼肯定會喜歡。她既然喜歡,那麼他就買下來好了。
再下一周,他跟公司請了十天的年假。工作多年,除非生病,否則很少請假,年假沒有一年是用光的。這次一次一請就請了十天,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紛紛關切地看著他,好像他已身患絕症似的:「青木主任,是不是哪裡……」
面對這麼多人的關心,他有點不太自在,只是說:「有點個人的事務,需要到海外去一趟……」
他所謂的個人事務,就是帶在不知不覺間已然老去的父親去了一趟關島。關島觀光結束,回到日本後,年假還剩兩天。他用這兩天時間做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買了一套房子。
他工作多年,都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里。每年的海外旅遊,也都是公司提供的機票。最大的開銷,也就是偶爾出去喝喝小酒,可以說沒什麼花錢的地方,所以銀行里有一筆數額不小的存款。買起房子來,挑選的餘地自然很大。
和不動產公司的工作人員跑了好多地方,最後看中一套距機場乘車只要十分鐘的房子,一戶建,上下兩層,有書房,琴房,兩間兒童房,有栽種著花草的小花園,有架著鞦韆的前院,還有一間採光極好的開放式廚房。
工作人員慫恿他:「結婚後,太太在廚房裡做飯時,可以透過玻璃窗望見在院子裡盪鞦韆瓦玩耍的孩子們。而您在客廳里喝茶或是工作的時候,則可以看見太太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這樣的物件,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青木桑。」
因為這間廚房,他當場簽了合同,付了定金。
十天年假結束。他去上班,拎著給同事們從關島帶回來的小點心。給桐谷翼的那份,則單獨放在一個小紙袋裡,除了點心以外,還有那把黃油刀。
她也許會喜歡,她應該會喜歡。等她收下黃油刀後,他就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口說道:「最近買了套結婚用的房子,但不知道怎麼裝飾,能否請你幫忙去看一下?就按照你喜歡的風格來裝飾。如果能得到你的幫助,那就太好了。」
換上工作西裝,直接去了櫃檯巡視,路上遇見兩個手下,手下向他問好時,面色似乎有點奇怪,但他現在顧不上關心這些。
他徑直去了櫃檯,原本該坐著桐谷翼的櫃檯上卻坐著竹村。他手插在西裝褲兜里,遠遠站了一站,半天,才上前去,蹙著眉頭問:「桐穀人呢?」
竹村站起來,小心翼翼說:「青木主任難道不知道麼?」
他的心開始猛跳,當然面上還是無動於衷,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我應該知道什麼?」
北川這時插口說:「大家是商量過後決定不告訴青木主任的,主任人在海外……怕影響到您出遊的心情。」
竹村說:「桐谷桑上周工作時暈倒在座位上,被發現後,立刻送去了醫院,途中就休克了,醫院裡沒有搶救回來,據說是病毒性心肌炎……」儘管才入職不久,和桐谷翼算不上多熟悉,但身邊年紀輕輕的人突然離世,竹村還是唏噓不已,幾乎是流著眼淚說,「才25歲……」
這天,他有點不太舒服,又請了半天假回去休息,拎著包,走在路上時,給不動產公司打了個電話,說房子不要了。工作人員惋惜不已:「這樣一來,定金可就要不回來了……」
他說無所謂,那房子沒辦法去住了。
工作人員在電話里問:「青木桑,容我冒昧問一句,您說的『沒辦法去住了』是什麼意思?」
他說:「廚房太大,太亮。」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去櫃檯巡視,遠遠地看見一個女孩子和一個男人分手道別的情形。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所以他就多看了一眼。
那男人要走,女孩子追上去抱他的腰。女孩子要走,男人轉身來拉她的手。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面色都很平靜,沒有流淚,沒有歇斯底里,然而眼神乃至一舉一動卻又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一種難以名狀的纏綿和哀愁。
但,這也不過是在機場裡每一天都能看見的風景,每天,每時每刻都在上演,並不足以為奇。
他之所以能感受到其中的悲傷,他想,主要還是因為悲傷的是他自己吧。大概。
男人轉身離去的下一秒,女孩子就流下了眼淚。行李超重,她又淚花閃閃,新入職的值機員竹村不知所措。
他慢慢走過去,問:「什麼事?」
沒有過多的話語,就幫那個叫做ZHONG WUYUE的女孩子把四公斤的超重費免了。這在嚴格遵守公司規定、八年都沒有出錯的青木主任身上,似乎是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他想也不想就做了。無他,只是覺得以桐谷翼那愛哭的性格,遇到這種情況,肯定也會哭出來罷了。
五月在進安檢門之前就被攔了下來,因為她手裡還拿著一瓶橙汁。她身後的一個旅客示意她把橙汁丟掉,她有點捨不得的樣子,問工作人員:「我現在喝掉還來得及嗎?」
這時,剛剛幫她的那個值機主任,名叫青木的男人又經過,手裡還拿著個小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