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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就和陸沅晴打過招呼,夏之餘放了學沒回家, 走到校外的一處公共廁所, 換下身上的校服收進墟界,而後套上黑袍,坐在勾魂鏈上直往瀚城飛去。
正值黃昏,天還大亮。許是離得天近些, 暖陽從上面照下來, 灑在後背上暖洋洋的。
越往西邊飛去, 天上的色彩就越濃重些,大把飽和的橙色自上而下地蓋過,染得屋頂瓦片橙黃,烘著帶有溫度的顏色,整片天地似罩了層橙衣。
瀚城不似瀾江,並沒有太多的監控攝像,亦沒有太多的人聲喧鬧,連路上行走的車輛都少些。於瀚城,更多的是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夏之餘落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按照陸沅晴的回憶,那就是駝嶺山的山腳,若是老師傅沒搬家,那麼走上個十幾分鐘也就到了。
循著記憶,夏之餘辨認著四周的建築與標識,穿進一片瓦房中,費了番力氣,才在彎彎繞繞的小巷子裡,找到了老師傅的家。
兩聯的水泥瓦屋,用作做活兒和住家,上面連個牌匾都沒掛,按照陸沅晴的說話,也不需要什麼,光憑著這當地人的口口相傳,就能找到這做手藝的老師傅。
地面還鋪著青石磚,與門前掛著的遮擋小院兒視線的藍布子相映成趣,木門未關,她朝前走了一步撩開帘子,站在院門口朝裡面喊去,「有人嗎?楚師傅在嗎?」
感受到屋中有人,夏之餘將聲音裹挾著靈力傳到那人耳中去,沒等一會兒,便有個人影投在地上,轉了大半圈移出門檻來——跨出門的是個二三十歲,穿青灰色長衫的青年人。
他朝院門口看了一眼,先是與夏之餘微微點個頭以作招呼,而後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穿過小院站到她面前來,一手替她撩開藍布簾,一手做了「請」的姿勢。待將人請進來,青年人才道:「您好,您說……是來找楚師傅的?」
「您好,我有件瓷器碎了,是個杯子,想找楚師傅修補一下,不知他人在不在?」這個年代很少會有人穿長衫了,但看著這青石磚的小路,和門前掛著的藍布簾,夏之餘也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青年人抿著嘴微微笑一下,放下手中布簾,將夏之餘往屋內引,「你說的是我父親,他年紀大了,眼睛不如從前了,已經不再鋦瓷了。在、我有幸學得家父一些本事,雖比不上家父,但也還算能見人,這邊請。」
他將夏之餘引進一間屋子,正對門的就是一條走廊,左手兩排柜子放著些工具和半成品,右手邊放著一個大的工作檯,至於工作檯後面,則是有一整面的柜子,上面放著鋦好的碗瓷。
夏之餘來之前就聽陸沅晴說過,現在老師傅已經不做修復了,都是他兒子在做,此時聽到這話也沒有奇怪,倒是眼前這些作品造型各異,擺在這裡顯然都是經過修補的,但各式的鋦釘經過設計,與瓷器原本的花型融為一體,絲毫不顯突兀。
「這些都是你的作品嗎?」如此手藝,不得不令她心生讚嘆。
「有一些是,但更多的是家父的作品,」說著,青年人拿起桌案上的銀邊細框眼鏡,坐在了工作檯前捲起自己的袖口,將雙手浸入一旁木架上的銅盆中淨手,「你要鋦什麼?可否拿過來給我先看一下?」
「好的。」夏之餘聽著他說話的方式,總能想到陳帆,當初他說話也是這樣,咬文嚼字的,像個老古董。她眼中不覺含笑,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了裝著碎瓷片的袋子,放在他身前。
青年人洗完手,用木架上的布子擦盡水,轉過身來解開布袋。
袖子微微朝上挽了一道,露出精緻的手腕,他雙手肌膚細膩、手指修長,指甲也修剪的圓潤又乾淨,取出碎瓷的樣子很難不讓人為他擔憂。
夏之餘看著他那雙漂亮的手,忍不住提醒道:「您小心。」
「多謝。」他淺笑著道謝,將袋子中的碎瓷一一取出,放在檯面上擺好,「還好,摔得不重,你若是著急,今晚就可取走。」
「那太好了!」聽到能很快拿走,夏之餘看了眼時間,不禁有些欣喜,現在才五點多,要是能很快拿走,說不準今晚就能給許一璐,她問道:「要是今晚拿,大概要多久?」
「一個時、」
「恩?」
「兩個多小時,還是要些時間的。」青年人嘴角依舊帶著禮貌地淺笑,「看樣子你不是瀚城的人,若是對這裡感興趣,在四周轉轉也可。」
夏之餘平時收靈,對時間比較敏感,聽見「一個時」三字,就忍不住將話在心裡接了下去,心底略有些奇怪。畢竟現在大家很少這樣說時間了,她目光不知怎地落在青年人的手背上,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麼。
還未想清楚,他已經又接著道,「瓷片留在我這裡,你先來開個單據,到時拿著單據來取便可,另外,有什麼要求也可一併告訴我。」
「哦,好,那是現在付錢嗎?多少錢?」
夏之餘跟著青年人走到隔壁屋子裡開單據,交了一部分錢做定金,且將一些具體要求與他交流了,並寫在單據上。倆人約了時間,只等七點半的時候再見。
「那就麻煩您了。」夏之餘看了眼單據上青年人簽的「楚珺」二字,與他握了握手,離開小院。
等待的兩個多小時沒有地方待,夏之餘也沒有頂著大太陽背著小書包在瀚城瞎溜達的意思,一頭鑽進沒人的山裡,套上黑袍子便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