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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載了三人的倉庫顯得異常擁擠。
辰宇深平常自己一個人住,自然沒有準備任何招待客人的東西。
此時讓林延和景元洲兩人坐在床邊,自己則是坐在電競椅上,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他顯然很不喜歡這種私密空間被窺探的感覺,微微地擰了擰眉心,到底還是先開了口:「電話里我已經說過了,我現在對打職業沒有任何興趣,所以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就不用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了。」
「電話里是說過了,這不,還沒有面對面單獨聊聊嘛?」林延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辰宇深的神態,見實際上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排斥,微微地垂了垂眼睫,露出了笑容,「畢竟這世上口是心非的人那麼多,只是電話裡面說說,誰又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想打職業呢?」
辰宇深看了他一眼,眼帘微微下垂了幾分:「沒有什麼真的假的,我就是……」
話到這裡停頓了片刻,吸了口氣才繼續說道:「不準備再打職業了。」
照理說,話說到這裡態度已經非常明確了,正常人也該識趣地離開,偏偏林延卻是比任何人都耐磨。
此時非但沒有任何不悅,反而饒有興致地投來了視線:「不準備再打?那就是說,以前準備打過咯?所以,為什麼以前還有著一腔熱誠,現在就突然放棄了呢?」
辰宇深在這樣的追問之下擰了擰眉心。
不知道想起什麼,眼底的陰戾一閃而過,低啞地擠出一句話來:「覺得噁心。」
景元洲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此時聞言,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一眼。
林延對於這樣的回答似乎並不覺得奇怪,瞭然地「哦」了一聲,嘴角不帶情緒地微微勾起:「所以,噁心的是人,還是……成為職業選手的夢呢?」
辰宇深臉上的表情微微滯住。
林延緩緩地俯身下去,十指交叉地抵著下頜,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幾分。
他就這樣定定地看著辰宇深:「如果真的說放下就放下,那麼為什麼離開青訓營的兩年時間裡,明明有那麼多條路可以選擇,卻還要依舊留在這個破舊的地方當這該死的陪玩?」
當年的事情發生後,所有的職業俱樂部都對他避之不及,辰宇深早就習慣了這種處境。
因此當林延向他發出邀請的時候,本能地以為,這個俱樂部的年輕老闆對他的過往毫不知情才會有這樣可笑的舉動。
現在一聽這話,不由愣了一下:「你……既然知道青訓營的事,為什麼還來找我?」
林延的語調徐緩且平靜:「因為那些人不配斷送你的前途。」
這樣的話語落入耳中,辰宇深的身子不可控制地一顫,不知道想到什麼一時有些出神。
林延看著少年低垂的髮絲,語調放緩了幾分:「我知道有些事情在你看來確實非常不公,但這個世上從來沒有過什麼永遠的公平。這些不公正,也不應該成為自我放棄的理由。既然覺得委屈,覺得不甘,那才更應該朝著那些人的臉打回去才對。比起現在這樣自暴自棄,難道不應該在賽場上把他們狠狠踩在腳下嗎?那才叫真正的痛快。」
辰宇深沒有說話,只是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將眼眶酸澀的感覺努力地憋回去。
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他也將自己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關了兩年。
在這期間只有每次露臉時的無數罵名,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他當年會這樣歇斯底里地想要弄死那些畜生!
辰宇深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下,聲音低啞地開口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對,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林延的態度特別坦然,「那我們就拋開那些往事不說,聊聊別的。」
他就這樣一派溫和地看著辰宇深,「打職業的理想真的是說放棄就可以放棄的嗎?這世上有那麼多人想要走上這條道路,又因為缺乏天賦而被卡在門外。還有那麼一部分人,明明已經擁有了足以站上賽場的能力,卻又在各種各樣不可改變的原因下被迫放棄。要知道,和他們的遺憾比起來你已經是多麼的幸運!」
「所以現在,你真的要因為自己的賭氣,親手將這樣的一條路徹底地堵死在面前嗎?」停頓了片刻,林延輕輕地嘆了口氣,「最強新人打野,Abyss?」
Abyss。
就連辰宇深都不記得,已經有多久沒有人用這個名字叫過他了。
這樣的話輕輕的,柔柔的,卻仿佛像是一記重拳重重地砸在心頭某處最為脆弱的地方。
旁邊,景元洲拿著手機的指尖隱約顫抖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朝林延看去,久久地注視著那張看不出太多情緒的臉龐。
已經擁有了足以站上賽場的能力,卻又在各種各樣不可扭轉的原因被迫遺憾放棄。
說的,又是誰?
在周圍重新恢復的平靜下,辰宇深的唇角微微地抖動了起來,不知不覺間整個眼眶終於忍不住地徹底泛紅。
他低頭將整個人埋在兩臂之間,沉悶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別問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封閉的空間裡待了太久,每一秒鐘的流逝,都已經習慣性地讓他對電子競技這個領域更產生了一分失望。
長年累月的累積,本以為原本活躍的心早就已經在鋪天蓋地的唾罵當中徹底麻木了,卻沒有想到原來依舊可以鑽疼得這樣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