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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配嗎?!
周俏跪蹲
在黎衍身邊,看著他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淒淒,一聲不吭,心裡緊張起來,上下摸著他的身體,急道:「黎衍,黎衍!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哪兒摔疼了?骨、骨頭有摔到嗎?」
黎衍回過神來,一把甩開她的手,低聲說:「我沒事,你先上去,我一會兒自己上來。」
「啊?」周俏有點懵,抬頭看看樓梯,說,「只剩半層樓了,我扶你上去吧,很快的。」
黎衍冷聲道:「你先上去。」
「為什麼呀?你要幹嗎?」周俏覺得太奇怪了。
「我叫你,先上去。」黑暗中,黎衍側過頭惡狠狠地盯著她,聲音壓在喉嚨里,「聽不懂嗎?」
周俏被他突如其來的變臉嚇到了,第一反應是聽話。第二反應是,為什麼要聽話啊?
他明明需要幫助,卻咬死了不肯說,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而且這一晚,他們兩個人也算是並肩作過戰,後來還愉快地聊過天,他摔了一跤就沖她發脾氣,周俏覺得難以接受。
不能慣著他!周俏眼睛一瞪,堅決地說:「我就不上去!」
黎衍:「……」
周俏:「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的,你有什麼困難都能和我說,剛才你下不了台階不還給我打電話了嗎?這個家裡就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我不幫你,誰幫你啊?」
黎衍頭疼,非常頭疼,乾脆和她說實話:「我假肢鬆了!你懂不懂?我現在站不起來!我得脫褲子!你想看我脫褲子嗎?!」
聲音還是壓得低低的,周俏終於懂了,小臉一紅,口風卻沒松:「脫褲子就脫褲子唄,我又不是沒看過。」
「你!」黎衍氣死了,坐在地上指著她,「你上次還說你有夜盲症看不清的!」
周俏:「……」
——這樣的鬼話您也信啊?
「我兩個眼睛5.2,視力好得很,上次我全都看到了,對不起。」周俏努力把自己的臉皮糊厚,「不過現在,你要脫褲子就和我直說,我背過身去就是。你穿好了我能繼續扶你上去的,你讓我一個人上去算什麼意思?一會兒你自己走又滾下來,我不得被你媽媽打死啊?」
「周俏,你懂不懂什麼叫尊嚴?」黎衍整個人都在發抖了,「我是個男人,你給我留點尊嚴好
不好?我知道我整個人只剩半截了,但我也不想讓人當怪物看!我天天都要見到你的,一想起你看過我的身體,我特麼就想去死你知道嗎?」
周俏說:「我喜歡你。」
話音一落,她湊到黎衍面前,輕輕地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黎衍千算萬算沒算到周俏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更沒算到配合著這句話,她還有所行動。原本想要繼續勸說、自我剖析的一番話,一下子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裡。
他整個人都呆滯了,呆滯了足足半分鐘。
周俏靜靜地與他對視,沒有勇氣把那四個字再重複一遍。黎衍尋思,他剛才是不是幻聽了?
但是臉頰上輕柔的觸感居然還在!
就那一下,跟過了電一樣。
黎衍眨眨眼睛,右手伸到頰邊摸了摸臉,周俏無語:「你手按過地很髒的!摸臉幹什麼?」
黎衍:「……」
「我現在轉過去,你好了叫我,我保證不偷看。」周俏說完,就真的背過了身子。
黎衍還在呆滯中,好一會兒魂靈才歸位,他快速地脫下褲子,把假肢的接受腔露出來,重新穿好假肢,又拉上褲子,整理妥當後才對周俏說:「我好了。」
周俏轉回來,笑了一下:「你看,多快的一件事兒,本來早就弄好了,被你搞得那麼複雜。」
黎衍覺得自己這時候需要一瓶酒,高濃度白酒,把自己灌醉,忘掉這晚發生的所有事。
他撐著周俏的肩膀,吃力地站了起來。
經過這一番折騰,殘肢的破皮處更疼了,黎衍也沒空管,和周俏相互摟抱著,走完最後八個台階,直到癱坐在輪椅上。
兩個人做賊似的回到家裡,一關上門,黎衍就轉著輪椅要往臥室沖。
周俏叫他:「哎哎哎,你幹嗎去?先洗個手洗個臉啊!」
黎衍又低著頭調轉輪椅,去衛生間洗手洗臉。
周俏倚在衛生間門口打量他,問:「你剛才摔沒摔傷啊?有沒有哪裡疼?」
之前黑燈瞎火的,誰都看不清誰。
「沒有。」黎衍想了想,抬起頭來問她:「你呢?你有沒有摔傷?」
「我沒事,皮糙肉厚,摔不著。」周俏並沒有因為剛才對黎衍表白而感到羞澀,反正這四個字在她心裡藏了四年多
,早就想對他說了。
黎衍又低下頭,心裡兵荒馬亂,簡直潰不成軍,一句話都不敢再對周俏說。
兩個人身上的衣褲都有些髒,幸好沒磨破,周俏說她要洗個澡,黎衍決定回房間待著。
輪椅轉進房門的一瞬間,他突然下定決心,回過頭來叫她:「周俏。」
「嗯?」周俏單手抱著一堆換洗衣褲,另一隻手扯著自己的頭繩,一頭黑髮立時披散在肩上,眼神柔和地看著黎衍。
黎衍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地說:「你剛才說的話,我當做沒聽見。」
周俏的身體一下子就僵住了。
黎衍眼神里不帶一絲感情,聲音極為涼薄:「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不要對我動什麼心思,我和你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