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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理智了,有什麼關係?去他媽的理智!爽就完事了!
——黎衍你很牛逼是嗎?城裡人?名牌大學畢業生?就仗著周俏對你好就高高在上?你是周俏心裡最在乎的人,那我是誰?我被她拋棄五年是我活該嗎?我這些年吃過的苦你又知道多少?!
周俊樹眼睛通紅,開始口不擇言,怎麼傷人怎麼來:「我姐不讓我在你面前提『殘廢』兩個字!但你特麼就是個殘廢!我一直以為她是因為不想被個殘廢
毀了下半輩子才丟下我逃跑!誰知道他媽的她最後還是嫁了個殘廢!你知不知道你還不如邵群山呢!人家好歹還有一條腿!戴著假肢能走路!你他媽連路都走不了!」
——啊!真過癮啊!
周俊樹在心裡吶喊。
五年來,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因為周俏的離開而被痛苦糾纏。
沒有理由地被父親打,吃不飽飯,穿不暖衣,交不出學費,被老師奚落,被村里和學校的同學欺負……他就像個孤兒,再也沒有人在夜裡安慰他,抱著他瘦弱的身體輕聲說「小樹不哭,小樹要勇敢,姐姐會保護你的,等你長大考上大學一切都會好起來」。
隨著年齡的增大,體格的增強,周俊樹漸漸可以照顧自己,保護自己,也在內心試著去理解周俏的離開。
知道周俏讓他來錢塘過暑假,他心裡不知道有多開心!沒想到出發前三天,卻被周俏告知了那麼一個消息。
他以為周俏在大城市裡過上了安穩舒適的生活。
結果呢?
那他這五年的痛苦又有什麼意義?
周俏讓他不能在黎衍面前提「殘廢」兩個字,可當年她明明自己就是這麼說的,是他親耳聽到的!
她說死都不要嫁給一個殘廢!
現在居然嫁給一個殘得更厲害的?
她說黎衍和邵群山半點兒都不一樣。
周俊樹沒看出來有什麼不一樣,他只知道黎衍身體情況更嚴重!生活更不方便!還沒邵群山家裡有錢!
他沒有辦法對著周俏發脾氣,所有的怒火只能歸咎到黎衍身上。
這個人,被人踹一腳就會摔跤,摔跤了趴地上沒人幫忙爬都爬不起來!
就這麼一個人!周俏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賭上後半輩子地對他好!是瘋了嗎?是瘋了吧!
「我姐,當初還不如嫁給邵群山,至少能讀個師範做老師,也不用像個保姆一樣伺候人。」周俊樹冷冷地俯視著黎衍,「我說她瞎了眼才會嫁給你,哪兒說錯了?」
說完以後,客廳里的氣氛沉默下來,黎衍的臉色依舊慘白,眼神不似之前那般無畏了,顯而易見地有些慌亂,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開了口:「是我想殘疾的嗎?」
周俊樹:「……」
「沒了兩條腿,是我願意
的嗎?我比那個人嚴重,是我的錯嗎?」黎衍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聽你的意思,我活著都是錯的?車禍發生的時候我就不該活著,截肢以後我就應該立刻去死?對嗎?周俊樹,我是不是不配得到愛情,不配得到婚姻?像我這樣的人,要麼就該原地消失,要麼就孤獨到死?是這個意思嗎?!」
他全身都在發抖,連聲音都在抖:「殘疾是原罪,我殘疾了就是我活該,不能拖累任何人,是嗎?我去年十月認識周俏,到現在還沒滿一年,我承認我的生活的確很麻煩,在我和她的婚姻里,她付出的比我多得多。但是周俊樹……」
黎衍的眼睛裡浮起了一層水汽,眼底卻是紅的,「我已經盡我所能、盡我所能地去對她好了!你想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滿意?才會覺得周俏嫁給我不是瞎了眼?!」
周俊樹:「……」
「陪她去玩過山車?和她手牽手去街上散個步?帶她去爬山?去旅遊?買房?買車?她生了孩子後我天天給她做飯?走在大街上,讓她小鳥依人地挽著我的手?不……就算這些事我全部都做到了,你也不會滿意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黎衍緩緩地搖著頭,語氣極涼,「因為,你的訴求從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重新長出兩條腿來。」
周俊樹臉色微變,卻沒有見好就收,仍舊嘴硬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我姐就應該嫁給一個普通人,過上普通的生活!跟著你,她後半輩子註定不會幸福!」
見黎衍又一次愣在那裡,周俊樹「哼」了一聲,昂首挺胸地進到次臥,用力地摔上門,把黎衍一個人留在了客廳。
房門後,小少年瞬間收斂起驕傲的神情,弓著腰、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外頭的動靜。
他覺得自己吵贏了,感覺很爽!又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了些,心裡隱隱有點後悔、不安。
捫心自問,黎衍對他其實是不錯的,來錢塘五天,待在這個家裡他並沒有受過委屈。黎衍甚至讓他上大學後,暑假裡住在他和周俏的家裡。
他和周俏的感情……看起來也很好。
周俊樹默默想著,黎衍的原罪是不是真就是他的殘疾?
但就如他自己說的,這是他
願意的嗎?
周俊樹仔細回想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每一字每一句,想完以後他的悔意越發濃烈,逞了一時口舌之快,卻似乎闖了大禍。
——衍哥,不會有事吧?
——姐姐會知道嗎?要是她知道了,會不會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