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頁
柯玉平靜地說:「高復就別想了,我可以再給你一個備選項,大學我不念了,直接去工作,可以嗎?」
柯媽媽驚呆了:「你休想!小玉啊!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張有鑫嗎?是不是因為張有鑫?自從他出事,你魂兒就沒定下來過!」
「和他沒關係。」柯玉說,「媽,我以後就是干攝影的,念本科念大專都沒關係,就算不念也無所謂。我的事自己會決定,你和爸從小就不管我,現在是什麼意思?因為我沒考上本科就覺得我丟人了?」
「你!你你你!我們不管你?我們工作這麼忙不也是為了你嗎?」柯媽媽指著柯玉大罵,「你看看你的樣子!男不男女不女!你都不知道親戚背地裡怎麼在說你!好好的一個女孩子搞成這樣!你以後怎麼結婚?哪個男的會看上你啊?還是說你真的喜歡女孩子?!」
柯玉眼神冰冷地看著她:「我再說一遍,我的事自己會決定。我的決定沒人可以干涉,包括你和爸都不行。」
柯媽媽沒再說什麼,但是柯玉知道,自己傷了母親的心。
張有鑫在康復醫院待了三個多月。
暑假裡,柯玉偶爾去看他復健,只看到他躺在床上,被復健師按摩雙腿,又讓他學習翻身、坐起身、四點支撐、蹲著保持平衡……還有輪椅和地面、輪椅和床面的轉移。
因為運動幅度過大,張有鑫的身體還會痙攣,柯玉看著他時而左腿、時而右腿在那兒抖個不停,疼得咬牙切齒,撐一會兒痙攣才會停。
那個曾經活蹦亂跳的男孩子,現在只能拖著兩條毫無知覺的腿,在地上按著要求翻來滾去,忍受著痙攣的折磨,姿勢狼狽地從地上往輪椅上挪。有時候挪不上去又會一屁股坐回地上,他抬頭看向柯玉,尷尬地笑起來:「我再試一次,這次應該能行。」
在康復醫院的復健大廳,柯玉見識到人間百態。經常有人情緒崩潰痛哭失聲,也有人因為不慎摔跤而破口大罵,還有人毫無求生欲,被動地接受著復健,嘶吼著「讓我去死」。
有一個年輕男人,長得很英俊,脾氣卻特別躁,在雙槓里練習走路時因為不滿母親的嘮叨,對著她大發脾氣。
張有鑫坐在地墊上,遠遠地看著那人,搖頭嘆氣:「唉……衍哥又在發神經。」他對柯玉說,「柯柯,我們回房間吧,我有點累了。」
他自己努力從地上坐回輪椅,和柯玉一起回到病房。
柯玉感到慶幸,和那些人相比,張有鑫的脾氣算是好的,對待覆健的態度也還認真,這令柯玉對張有鑫有些改觀。她發現,這個以前嬉皮笑臉、囉哩吧嗦的男孩子,其實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軟弱。
八月底,張有鑫出院回家,第一時間聯繫老師進行美術聯考集訓。
時間只剩四個月,他要撿起多年沒練的素描、色彩和速寫,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張有鑫有多年工筆畫功底,線性素描很牛逼,沒多久手感就回來了。突擊幾個月後,十二月下旬,他坐著輪椅參加了美術聯考,順利考過本科線。
此時的柯玉已是大一學生。與她預料的一樣,寢室里的三個女生見到她中性化的打扮後如臨大敵,換衣服都要躲去衛生間。
柯玉也沒說什麼,很快就在校外租下一間單身公寓,搬出來單住。
她對課業不算上心,但也沒太敷衍,畢竟攝影離不開美學,商業攝影更離不開後期修圖。柯玉特地選的GG設計專業,就是為了系統地學習後期圖片處理,這是她將來成為一名職業攝影師所必需的技能。
柯玉玩了多年攝影論壇,在本地攝影圈認識一些朋友,經人介紹去給一些攝影師做助理。
她雖然是女生,但師父們都沒有把她當女生,柯玉性格沉穩,做事低調又認真,不怕苦不怕累,對專業上的東西總是虛心學習,跟過的師父都挺喜歡她,還會介紹一些簡單的商業拍攝工作給她。
柯玉其實不缺生活費,但她從不放過任何一次拍攝機會。
攝影很燒錢,她想買的器材有很多,再也不想問家裡要錢,她決定靠自己去掙。
又是一年高考季,張有鑫經過老師一對一的惡補,文化課成績還行,上了二本線。填志願時,出於對自己身體情況和學校硬體設施的考量,張有鑫填報了一所學費略昂貴、教學樓有電梯的三本院校,學產品設計。
這所學校離柯玉的學校只隔著一條馬路。
柯玉暑假都住在單身公寓,張有鑫去找她玩,老張請的司機送他到樓下,柯玉下樓來接,看到司機正把張有鑫的輪椅組裝好,放在後車門邊。
柯玉上一次見到張有鑫上下車還是一年前,那時候他還沒學會自己上下車,都是由司機打橫抱著他轉移。
他的雙腿綿軟無力,晃晃悠悠地掛在司機的臂彎里,那副場景令柯玉印象深刻。而現在,張有鑫學會自己下車了,還笑著對柯玉打招呼:「柯柯,我給你表演一下怎麼下車!你看著啊!」
他傾過身,右手抓住輪椅扶手,左手在汽車座椅椅面一撐,屁股就挪到了輪椅上,接著又把兩條腿撈下來在踏板上放好。整組動作快且流暢,做完後輪椅一轉,面對著柯玉就綻開笑。
他受傷快滿一年半,自己說已經習慣了輪椅生活,沒覺得有什麼大麻煩,也是牛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