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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衍在客廳待了一會兒才轉動輪椅回主臥。
他找出藥箱擱在腿上,到床邊後,先把藥箱擱上床,再慢條斯理地脫下假肢,擺到一邊。
他神情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把身體挪到床上後,打開藥箱找出雲南白藥,往右手腕上噴。
其實應該先冰敷的,但他沒有力氣,一絲力氣都沒有。
噴過藥,他從床頭櫃抽屜里找出一個黑色護腕戴在右手腕上,這個護腕挺寬的,可以起到固定作用。黎衍沒打算向公司請假,第二天依舊要上班,先把手腕固定住,免得承受二次傷害。
低頭看到自己的兩截殘肢,他哭也哭不出,笑更笑不出。
想到另一個房間裡那個十七歲的男孩子,黎衍腦子一片混亂。
多諷刺啊,先被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喊「殘廢」,小舅子幫他出頭,回來了又被自己的小舅子喊「殘廢」,接著又從小舅子嘴裡知道,自己的妻子也曾經對他這樣的人喊過「殘廢」。
殘廢殘廢殘廢……
二十二歲以前,哪裡會想到自己會和這麼一個詞綁在一起。
最近半年,他發自內心地覺得生活在越來越好,從周俏身上汲取到的溫暖和愛意,就像一股生命之泉,把他乾枯了的身與心澆灌地蓬勃旺盛。
他對未來不那麼恐懼了,甚至有所期待。
想要買車,想要考證,想要升職加薪,想要成為父親……
他至今沒有懷疑周俏對他的情意,就算周俊樹說得再過分,他也不懷疑。
他也不懷疑自己對周俏的感情,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呢?整顆心裡都是她,不用花費力氣去和周俊樹解釋,自己知道就行。
他真正懷疑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帶給周俏幸福。
是不是他眼裡的所謂平淡幸福、相濡以沫,在別人眼裡其實是他在把周俏當保姆使喚?
黎衍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試著在生活上不依賴周俏?
學做飯?多做家務?獨自一人練習
走路?自己給自己按摩?
不,為什麼要那麼複雜?
解決的辦法明明很簡單。
夜裡11點多,周俏下班回家。
她感到很奇怪,白天時給黎衍發微信,想問問他和小樹相處得怎麼樣,黎衍回得特別簡短,只叫她不要擔心,一切都好。
她又給小樹發微信,小樹回答得也差不多。
周俏直覺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為什麼,到家後發現主臥、次臥兩扇門都關著,她沒有猶豫,直接就進了主臥。
房間裡很黑,黎衍已經睡了,連床頭燈都沒給她留。
周俏也沒開燈,先去到陽台,打開手機電筒看菸灰缸。
菸灰缸每天都倒。
黎衍工作以後菸癮小了許多,在公司里因為受不了吸菸室的味道,幾乎一根都不抽,回家後連早上加晚上,一天也不會超出五根。
可現在,菸灰缸里杵滿了菸蒂,足有十幾根。
周俏:「……」
她回到床邊打開床頭燈,俯下/身去看黎衍。
他又用被子蒙著頭了,通常這種情況都是因為心情不好,並且已經很久沒有發生。
周俏拍著他的被子,柔聲叫他:「阿衍?」
「阿衍?你怎麼了?」
「是不是小樹惹你生氣了?」
「阿衍?」
黎衍始終沒有反應,周俏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卻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脫掉鞋就上了床,從被子的另一邊鑽進去,伸出手臂就從背後抱住了黎衍的身體。
「阿衍,我知道你沒睡。」周俏把臉頰貼在他的背上,「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
黎衍:「……」
「是和小樹有關嗎?你和我說,我會去批評他的。」
黎衍:「……」
「阿衍?」
他的身子終於動了一下,周俏感覺到他的背都弓了起來。
「阿衍……」
黎衍低低地開了口:「周俏,你是因為逃婚才來的錢塘嗎?」
周俏大驚,嘴巴微張,慌得說不出話來。
「小樹都和我說了……你別緊張,我不會怪你,你那時候才十七歲,說出什麼話來都是正常的。」黎衍沒有轉身,始終背對著周俏,「俏俏,我剛才想了很久,有兩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周俏非常害怕,怕他提離婚。
黎衍像是猜到她的心
事:「不是離婚,你放心,我不會和你離婚的。」
周俏抖動著嘴唇,問:「那是什麼?」
「第一,我希望你能繼續讀書。」
周俏:「第二呢?」
「第二,我不想再練走路了。」
第63章
「不行!」周俏斬釘截鐵地回答。
少頃又補充道, 「第一件事可以商量,第二件,絕對不行!」
周俏想不明白, 她繼續讀書和黎衍不練走路, 完全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兩件事,讓她去讀書可以理解,不練走路算怎麼回事?
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小樹到底和黎衍說了些什麼?會讓黎衍想到這樣的兩件事?
黎衍又沒動靜了, 周俏柔聲叫他:「阿衍,你先轉過來嘛。」
對於周俏,黎衍是沒辦法真的不理不睬的。
她是周俏啊!白天的時候就希望她能出現在身邊, 希望她能抱著自己, 輕聲細語地對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