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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調休的,就算扣工資,我們底薪也不高,扣不了多少錢。」周俏微笑著看他,「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給你煮個菜肉粥,床頭柜上的保溫杯里是溫水,你渴了可以喝,半夜要是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我不靜音。」
「嗯。」黎衍應下,周俏看著他閉上眼睛,幫他掖了掖被子,摁滅
床頭檯燈。
她離開房間後,黎衍在黑暗中又睜開雙眼。
就跟強迫症似的,他又想起下午時的那一幕,不知道周俏看到多少,不知道她當時有沒有害怕……當一個人幾乎只剩上半身時,無論如何都是嚇人的吧?何況他還只穿著內褲,手裡居然還滑稽地提著一個夜壺。
這都是什麼奇葩場景?黎衍臉頰發熱,雙手在被窩裡撫上自己的兩截殘肢。現在的他如果仰面平躺,雙臂垂直在身體兩側,指尖的位置是超過大腿殘肢末端的——他還算是個人嗎?黎衍時常會這麼想。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車禍以後,黎衍在ICU里醒來,醫生、護士立刻圍到他身邊,有人為他做檢查,有人與他對話,大概是因為麻醉作用,醫生對他說了些什麼,黎衍完全記不得了,只甦醒了一小會兒就又昏睡過去。
再一次醒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清醒許多,看到ICU里的各種器械,聽到耳邊「滴滴」的監測聲,他終於回憶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遇到了車禍!
接著就是發自內心的慶幸,他沒死!活下來了!
真走運啊,黎衍想著,如果他死了,沈春燕該怎麼辦?好不容易供他念完大學,眼看著就要畢業工作,他要是死了,沈春燕怎麼撐得下去?
隨後他又開始擔心,這一場無妄之災一定會花很多錢,到底是誰的責任?會有賠償嗎?他多久可以恢復健康?論文還沒過,好在已經都做完了,能趕得上畢業典禮嗎?Offer會不會受影響?
正胡思亂想著,一個戴口罩的男醫生來到他身邊,彎下腰問他:「醒了?感覺怎麼樣?」
黎衍想說話,發現自己很難出聲,才明白醫生為何要彎腰至他臉頰邊,他用氣聲說:「腿疼。」
「腿哪兒疼?」醫生的語氣很平靜,神色也無異樣。
黎衍喉結滾動一下,說:「大腿,膝蓋,小腿,腳……全都疼。」
醫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饒是他見慣生離死別,面對如此年輕的男病患,眼神里還是透出了一絲憐憫。
「我是不是……腿骨折了?」黎衍的左手插著點滴,沒法動,右手艱難地摸向右大腿,觸碰到的是厚厚一層紗布。
醫生說:「嗯,你腿受傷了
,別擔心,再睡一會兒吧,等你再好一點,你媽媽就能進來看你。」
黎衍放心了。
把黎衍的情況交代給護士後,醫生對他說:「小伙子,你還很年輕,加油。」
……
黎衍是被熱醒的。
半夜裡他發了一身汗,理智又告訴他不能掀被子,只能捂在被窩裡難受地硬撐。好在周俏給他留了好大一罐溫水,他全都喝光,才不至於渴死。
天才蒙蒙亮,周俏就進到他房間,坐在床邊先用手掌貼上他額頭,神色一喜後用體溫槍為他測體溫。
「37.6,好一些了。」
黎衍迷瞪瞪地睜開眼睛,周俏笑著看他:「早,你是想再睡會兒,還是現在洗臉刷牙吃早飯?」
「再睡會兒。」
「行,那我去熬粥,過兩個小時來叫你。」
黎衍又睡了個回籠覺,周俏再一次進房時,他伸手抓抓頭髮,問:「幾點了?」
「快9點了。」
「我睡得頭都有點暈。」黎衍幾乎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撐著床面打算坐起身,周俏沒多想,抓著他的胳膊想要幫他。
黎衍有些抗拒,手一抵,低聲道:「別碰我。」
周俏立刻縮回了手,兩隻手在身前尷尬地擺弄一會兒,最終垂落在大腿上。黎衍知道自己語氣太沖,卻不知該怎麼補救,乾脆抿著嘴唇耍酷,內心則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解釋,道歉,還是道謝?
——不,都不是時候,還是裝死吧。
周俏哪裡能知道他的心思,端來臉盆、牙杯伺候黎大爺刷牙洗臉,又為他端來一碗熱粥。
「今天喝香菇菜肉粥,鹹的,會比較開胃。」周俏在床邊坐下,把碗端給黎衍看,「你要補充營養,這幾天好像又瘦了。」
黎衍:「……」
他已經偷偷鍛鍊十來天,自我感覺手臂力量增強了一些,只是視覺上還看不太出來,周俏更是難以察覺。
大約是高燒漸退,黎衍的心情不似前一天那麼低落,喝粥時還和周俏閒聊了幾句。
「我昨晚出汗了,一會兒想換個被套,你能幫我一下嗎?」
周俏應下:「可以啊,這被套我幫你用洗衣機洗了吧,被子再幫你曬一下,今天太陽挺好。」
「嗯。」黎衍抬眼看她,嘴唇微張了幾次,
才低低出聲,「這兩天,謝謝你。」
「不客氣啦,誰都會生病的。」周俏又餵他一口粥,「你怎麼會發燒的呀?著涼感冒了嗎?」
黎衍說:「嗯,先是感冒,前天開始發燒的。」
至於感冒的原因,他沒好意思說,和周俏冷戰後第三天,他大半夜在陽台抽菸,穿得不多,被一月的西北風吹了個通透,第二天嗓子就開始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