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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玉作勢又要去團雪球,張有鑫求饒了:「奶奶!饒我一命吧!」
「幼稚。」柯玉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看,指尖都凍紅了,「我拜託你別再干蠢事,你凍感冒了我可賠不起,你爸會殺了我的。」
張有鑫哈哈笑著:「不會感冒的,我自己有數,我沒那麼嬌弱。」
回錢塘的車上,暖氣很足,張有鑫脫掉羽絨外套,臃腫的一顆球立刻變成一個身姿清瘦的年輕男孩。
他穿著白色高領毛衣,懶洋洋地倚在副駕駛座上,羽絨外套蓋著雙腿,偶爾會不動聲色地把手伸到衣服下去摸摸。早上從酒店出來前他換過紙尿褲,之後幾個小時都沒地方再換,他只能少喝水,才能避免自己碰到更尷尬的局面。
——肯定已經尿過了,摸也摸得出來。
張有鑫把羽絨外套蓋得更嚴實一些,微微低頭,祈禱柯玉不要聞到奇怪的味道。
——
一周後的復健,柯玉正好有空,開車陪張有鑫去醫院。
有柯玉陪,張有鑫就沒叫趙哥,剛好讓趙哥休假一天。有過上一次的出行經歷,他的心態調整得很不錯,已經可以心安理得地讓柯玉將他抱著上下車。
不過他嘴裡還是會嘮叨:「一個女人,買這麼大個車,你就算買個SUV也行啊,我勉強也能上,這底盤都有二十多公分了吧!」
「你自己買去。」柯玉將張有鑫抱上輪椅,「為什麼不是你多練練臂力呢?我看郭哥上我的車完全不會有問題,他的手臂比你大腿都要粗了。」
張有鑫有點嫌棄:「練那麼壯不好看啊,上下半身差別更大了,哪個女孩子會喜歡?」
柯玉相當無語,小張同學哪怕坐著輪椅,也立志要做一個時尚型男,很是注重髮型和穿著打扮,並且自律地控制著身材。
可是,他自詡為少年感十足的這副清瘦身材,在醫生面前被噴得體無完膚。
「三金,你越來越瘦了,看看你的腿!」焦醫生捏捏張有鑫的大腿肌肉,「你受傷四年對嗎?人家受傷七、八年的也沒你萎縮得厲害!」
「不可能!」張有鑫坐在復健床上,兩腿伸直任醫生觀察,嘴裡辯駁道,「我認識好多朋友的,大家都差不多!除非是不完全損傷的,平時能多走走,像我們這種的都這樣!」
「胡說八道!」焦醫生氣不打一處來,「翻身,趴著!」
張有鑫慢吞吞地翻了個身趴下,還撈了一下腿,焦醫生捏捏他的屁股:「屁股上都沒什麼肉了!你自己摸不著的嗎?」
柯玉站在邊上呢,張有鑫臉紅了:「焦醫生,我朋友在呢,你給我留點面子行嗎?」
焦醫生與柯玉對視一眼,語氣緩和了一些:「三金,你真的要多鍛鍊,有些傷者年紀比較大,我也不多做要求,你才多大?二十二還是二十三?往後還有幾十年,你現在就這樣,再過幾年你的腿就會細得皮包骨頭了。」
張有鑫真的好煩好煩聽這些話:「焦醫生,我都沒生過褥瘡!很少得併發症,我已經護理得很好了!你就不能撿好聽的誇我一下嗎?」
焦醫生氣得不輕,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我真是懶得說你,起來,四點支撐!」
張有鑫嘴裡嘀嘀咕咕,還是撐著手臂把身體支起來。
他以為焦醫生會幫他挪一下雙腿的位置,結果焦醫生只是在邊上看著。張有鑫兩條腿跪得比較靠近,塌著腰,自己也感覺不到,等到上身失去平衡,他已經搖搖晃晃地側倒在了床上,兩條腿扭曲著絞在一起。
抬起頭,就看到柯玉一臉冷漠地看著他。
張有鑫心虛地收回視線,又一次努力把身體撐起來。
綁著支架、扶著助行器走路時,他走得很痛苦。
兩條腿直直的,扭著胯/部一左一右地甩腿往前走,低頭看兩隻穿著運動鞋的腳,也不知道有沒有在地面踩實。
就是靠雙臂發力,走了沒多久,張有鑫就累得一身大汗,看向柯玉時眼神哀哀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柯玉的視線一直追隨在他身上,心裡感到迷茫。
真是奇怪啊,看著完完整整的一個人,兩條腿都在,怎麼就不能走路了呢?下半身還失去知覺,作為一個身體健康的年輕人,她實在想像不出這種感覺,知道張有鑫現在的生活一地雞毛,尋思著大家是不是真的對他要求太多?像他說的那樣,只要開心地活著,不就行了嗎?
理智又告訴柯玉,不行。
那會讓張有鑫減壽的。難以想像他只能活五六十歲,甚至四五十歲,別人還是壯年,他可能已經被併發症折磨得沒了生氣,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
——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殘酷的傷病?
——醫學發展至今,為什麼還是會對這種病束手無策呢?
柯玉不忍再看,轉身走出康復大廳,迫切地想去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在她身後,張有鑫望著她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他想,這些人都是一樣的。父母這些年從沒放棄做試管嬰兒,家裡親戚每次見他都長吁短嘆,趙哥陪著他是因為這是他的工作,輪友們自顧不暇,黎衍乾脆躲在家裡幾年不出門。
同學們和他嬉笑打鬧,骨子裡卻是看不起他的,張有鑫知道那些人背地裡說的閒話——三金不就是家裡有錢嘛,能養著他,要是沒錢,他怎麼可能再上大學,還有心思去泡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