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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玉默默地垂下眼睛。
這時,張有鑫從運動服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和打火機,在柯玉略微震驚的目光中抽出一支,又把煙盒遞給她:「要嗎?」
柯玉:「……」
「不要嗎?抽不慣這個?」張有鑫點燃煙,吸了一口,笑得有點痞氣,「幹嗎這麼看我?抽菸很奇怪嗎?」
柯玉伸手拿過他擱在腿上的煙盒和打火機,也抽出一支點燃,沉默不語。
小公園裡有些市民在鍛鍊,有些中老年阿姨在跳廣場舞,還有家長帶著小朋友出來玩,孩子們跑來跑去,叫個不停。張有鑫和柯玉坐在最角落裡,隱在黑暗中,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另一頭的熱鬧風景。
「三金,你現在還畫國畫嗎?」柯玉抽著煙,問。
張有鑫搖頭:「很久沒畫了,也很久沒練字了。」
「學了這麼多年,丟下了挺可惜的。」柯玉轉頭看著他,「下個月就是我二十歲生日,你能送我一幅畫或一幅字嗎?」
「哈?」張有鑫很意外,「為什麼呀?我都沒想過要送你這個。」
柯玉說:「不為什麼,就是想要。」
「你可真是為難我,筆墨紙硯,家裡只剩下硯了,其他的都沒了。」張有鑫刷刷搖頭,「還是算了吧,我送你別的,真懶得再去買,買來了就用這一次,多浪費啊。」
柯玉聳聳肩,眉目間有些失望:「好吧,當我沒說。」
張有鑫哈哈大笑:「別這樣!我的字和畫不值錢,送你別的。你怎麼想的呀?居然要我的字畫,我這都兩年沒動筆了,手生得很。」
「都說了當我沒說!」柯玉起身把菸蒂摁在垃圾桶上的菸灰缸里,拉起兜帽,雙手又插進衣兜,「走了,有點冷。」
「哦。」張有鑫轉著輪椅跟上她,見她不太開心的樣子,不停地解釋,「柯柯,真不是我不願意給你畫,你知道的,我現在站不起來,很難去畫國畫,你就饒了我吧!哎,別生氣啦,我保證送你一份你喜歡的禮物,好不好?柯柯……」
柯玉沒再理他,知道自己的確是在為難張有鑫,也知道他的確不是不願意寫字或畫畫,可她心裡還是免不了失望。
這麼多年了,他倆每年都會互送生日禮物,從最早不值錢的文具、書籍,漸漸變到價格成百上千的鏡頭、服飾、電子產品……這還是柯玉頭一次向張有鑫提出要求,明確地說自己想要什麼。
但他並沒有答應。
在趙哥的陪伴下,張有鑫的大學生活過得平靜、順遂,甚至可說是風生水起。
他似乎沒有受身體條件太多影響,參加社團,參加比賽,和同學們關係處得不錯,在校外,還加入了輪椅俱樂部,經常去參加活動。
因為有護工悉心照顧,張有鑫自己也注意,他沒有受太多併發症的困擾。大學兩年沒得過褥瘡,大小便狀況一直不錯,但還是因為不小心泌尿系統感染,被送進醫院輸液治療三次。腿上皮膚因為鍛鍊或睡眠時不注意而摩擦破損,養了一陣子才好。痙攣發作不多,即使發作了也不那麼疼,腿抖起來還能當做被動鍛鍊。至於雙腿肌肉萎縮、足尖下垂這種截癱患者無法避免的症狀,張有鑫只能努力去延緩,沒法阻止它們持續性地發展。
柯玉也很繁忙,兼職工作排得滿滿當當,攝影水平也越發精進,在圈子裡已是小有口碑。
高考以後,她和父母的關係一直微妙,很少回家,只有逢年過節時,柯媽媽才會給她打電話讓她回去吃個飯。
柯玉知道家裡的親戚在背地裡是如何議論她,總歸不是什麼好話。但她不打算解釋,就算解釋,別人也不會信。
她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獨來獨往,認真完成每一份工作,不開工的日子就回到公寓,陪張有鑫一起吃頓晚飯,監督他練站,最後回家睡覺。
兩個人有時也會吵架。
張有鑫對外其實脾氣很好,柯玉對外連話都很少,可是他倆面對彼此、意見不合時,也會吵得不可開交。
通常,都是以張有鑫撒嬌道歉結束,這人很是能屈能伸,仗著自己身體不好去黏柯玉,黏得柯玉一點辦法都沒有。
後來柯玉大學畢業,正式成為一名自由攝影師。她的業務量已經很穩定,收入不僅足夠養活自己,添置一些器材,還存下不少。
她準備買車,又因為工作關係,不能再住在大學城,就搬去了市裡的一間小公寓。她搬走後,張有鑫升上大三,很少再在公寓裡過夜,幾乎每天都會回家去。
他們還是時常見面,有時在張有鑫的公寓,有時在柯玉的公寓。
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看電影。
柯玉有空的時候,還會陪張有鑫去參加輪椅俱樂部的活動。
出門在外,張有鑫總是對別人介紹說柯玉是他的「兄弟」,柯玉則惜字如金,始終安安靜靜地陪著他,義務幫大家拍照,在張有鑫需要幫忙時幫他一把。
他們之間已經很有默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會知道對方的心思。張有鑫意識到自己過於黏柯玉,卻又不想改變。
和朋友們坐著輪椅聊天時,他會情不自禁地轉頭往邊上看,看到那個瘦瘦高高的短髮女孩端著相機在取景,心裡就會感到很安心。
郭哥的妻子文姐曾經開玩笑般問過張有鑫:「三金啊,你是不是喜歡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