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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記事時起伊貝拉就知道老爸的書房裡有一柜子艱深難懂的哲學書,而且據說他早年還教過哲學。為了在餐桌辯論上不至於輸的太窘迫,雖是程序宅發展向的她也時不時得加些人文社科類技能點。
「你說到點子上了。」
男神用不鏽鋼湯勺敲了敲玻璃碗,清脆的「噹」「噹」兩聲,像是拳擊賽宣告進攻時間結束。
「你也說了,這是『最』公道。而不是『絕對公道』。少數服從多數這種概念,不也可以被理解為多數人在壓迫少數人?」
伊貝拉徹底敗下陣來,沮喪地用勺在濃稠的麥片粥中劃出一道一道。
「那這麼說來絕對公道的方案就是全票通過,少一個人都不行咯?」
「是的。」
伊爸爸點頭
「你想想這會變成一種多麼可怕的場面,『絕對公道』就是找一個能讓所有美國人民一致通過的候選人,否則就存在著多數人對少數人的壓迫。這樣的行政體系根本不可能運作下去,所以,你是否承認這世界上沒有一種絕對公道?」
伊貝拉悻悻往嘴裡塞了幾口黏糊糊的早餐,含混不清地承認。
「——是」
「好的,那我們接著說下去。公道這種東西運行起來首先得講一個尺度,其次是它得是普世適用的一套規則。在你們這個機院的留學項目里的確是只有一個徐延和一個靠走歪門邪道的王途遠在競爭,那還有其他的院的項目,比如人類學系去美國的留學項目里五六個人的競爭呢?我也要去一個個主持絕對公道,摒棄委員會的最終審核標準嗎?」
「既然你們劉院能把外甥弄進公費留學的名單里,說明他們也是有實力的,人脈也是實力的一種。這幾天的帖子論戰我也有看,但人家就是找到了一個檯面上的裝傻藉口。『公道』的運作原理是凡事有度,如果今天劉院二話不說直接把留學名額撥給了他外甥,那我可以來主持公道。但他還是跟隨著規則走了,你們也沒有實錘證據說王途遠在項目組裡就是一點力都沒有出,這就是為什麼院辦總是不予理睬你們聯名信的原因,沒有項目導師的背書,它看起來不像是一場學術爭端,而是你們學生之間的個人恩怨。」
「那……我應該把張脩導師也拉上賊船?」
伊爸爸無語凝噎,年輕人怎麼遇見困難就只知道把南牆撞穿這一種做法呢?
「事情不是這樣做的,你要體諒每個人所處的角色,儘量不要讓人為難。你讓你導師為難的下場就是導師也讓你為難。還有,讓我來機械降神古希臘古典戲劇用詞,指意外的、突然的、牽強的解圍角色。一下肯定是不行的,不過在這場競爭中我倒可以給你的徐延學長一個建議。」
「什麼建議!?」
連粥都來不及咽下去,她整個人都像是非洲獴似的挺立起來。
伊爸爸見女兒如此關心徐延,把一粒果乾藍莓放進嘴裡,慢悠悠酸了起來。
「這些天你只關心徐延,都不關心爸爸在幹嘛。」
被指控重色輕爹的非洲獴急了,拿起咖啡壺手忙腳亂地為大佬斟咖啡。
「我關心,我當然關心啦!」
「哼,你跟你男朋友……」
「哎呦!親爸,我和徐延學長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關係!至少目前不是,他間歇性抑鬱,沒那個功能也沒那個心情和我談戀愛啦!」
「喔?」
伊爸爸放下已端起送到嘴邊的咖啡。
「那你和他……」
「啥都沒發生過,我都是住京余學姐家的!我求求你以後也別給我留那種小禮物啦,太傷您女兒自尊心!」
「有趣……」
伊爸爸又拿起咖啡杯再喝一口。
「這樣我都不知道要不要把建議告訴你了,突然覺得你那個徐延學長繼續抑鬱著挺好的。」
「哎呀,臭爸爸~!」
伊貝拉乾脆站起身來一路小碎步跑到自家彆扭又不合作的老男神身邊,從背後抱住脖子膩著聲音用撒嬌淹沒他。
「爸爸爸爸壞爸爸,求求您就展現一下廣闊的智慧救救我們這些年輕的小可憐吧!」
伊爸爸經不住笑起來,鏡片後犀利的眼睛一笑就變成兩條散開的金魚尾巴。伊貝拉喜歡老爸的皺紋,閱歷石鑿斧雕,她何時也能擁有這成熟的記號?於是更加用力地搖晃清瘦的老伊,像搖晃一棵無花果樹似的要將他大腦袋裡的智慧都搖晃出來。
老伊也是個矛盾型人物,酸是要酸的,但女兒猛烈的崇拜攻勢又過於高糖高脂。帶著對心理性糖尿病的恐懼,老父親只享受了幾分鐘便選擇繳械投降。
「行行行,你回去坐好,我慢慢和你講。」
伊貝拉邁著跑跳步輕快地從命了,除了徐延學長,還沒有任何一個雄性動物能在這樣的攻勢下拒絕她。
「老爸是不懂編程,但我看過這麼多學生每年都在學校社會來來往往,我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老男神半合起眼睛,做超然物外狀。
「——優秀是一個很脆弱的東西。」
「欸,什麼意思?」
「你一直在我耳朵旁邊叨叨叨的都是徐延學長網頁做得有多麼好,腳本寫的邏輯多麼清晰,這都只是優秀而已,只能證明他是一個很優秀的程式設計師而已。在你們的圈子裡可能能擊敗 90%的學生吧?但到了社會上呢?他一個二十幾歲的程式設計師和年齡更大更經驗豐富的程式設計師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