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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菲利普出現前非常享受單身生活的京余,自己都對自己升騰起一種失望。
天知道她有多想得到他。
但他是一個每條邊長都嚴格相等的正方形,不論命運把他投擲到哪裡都能四平八穩的站住陣腳。而她卻是一個脆弱的圓形毛線球,滾到哪裡算哪裡,而且這還是上帝心存憐憫未有下手太重,否則她會立刻散架,變成一團自己都聚不起來的毛線。
京余抱緊自己僅有的「在讀博士生」的頭銜,企圖用社會標籤來掩蓋她只是一個形單影隻的女人。她的人生就像進入了滯待,回顧過去與她同期畢業的大學同窗,大多進入企業單位,有些一畢業就結婚生子,要算出孩子的年齡,京余只需要回想一下自己三年研究生再加博士生生涯。
怪不得自己得不到他,她首先就不是個合適的婚姻考慮對象。也許菲利普還會在心裡嘲笑,她只合適那些心理年齡層與她相近的朋友們一起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是怎麼想?他會怎麼想?
京余閉著眼睛痛苦地在床上蜷曲起來,滿腦子都是菲利普的臉正露出或嘲笑或諷刺或居高臨下的表情,每一張臉都是沖她而來。心理學還是鬥不過統計學,她期期艾艾的反覆推演,希望紅裙和啤酒能夠曖昧的團起一點點氤氳,這顯得她像一個招數百出,拙劣勾引的想吃唐僧肉的妖精,而他只看數字,只跟隨邏輯,根本不受客觀環境的影響。
京余在腦中抽絲剝繭的回憶,分辨每一種感情,每一一個情節,像帶著啤酒瓶底眼鏡的研究者站在錄影帶前。但記錄下來的每個體驗就是負面而消極的,羞愧、脆弱、自尊降低,還有最讓她痛苦的是她的防線堤壩被開出了一個小小的口,她必須儘快想出辦法堵住逐漸噴薄的愛與欲望。
京余和菲利普沒有以後了,這是他們共同理性決策的事。她只有在深夜裡才能承認自己想尖叫,想扔東西,想去他的理性。她任由千絲萬縷的思緒匯成茫茫無際的波濤,在黑暗裡把她沉入腥鹹的海底。
終於,她迷迷茫茫地睡了一會兒,手機的內置鬧鐘忽而響了。鯊魚擺動尾巴,擦過京余濕冷的夢。
她向水面浮起來,在白天得堵住那缺口,表演正常,好像水族館裡人人觀賞的巨大玻璃魚缸,而她住在無望的魚缸里。
京余去上課,今天是總結會,研究生們組成小組總結上周電梯試驗的心得。她給他們不同的方向去寫一份報告,從眾心理的存在本質、從眾心理對現代社會的影響、從眾心理的優勢、從眾心理的劣勢……
她任由他們熱鬧的自由討論,自己裝作在看朋友圈,實則盯著手機發呆。
她幫菲利普註冊的微信還是老樣子,頭像是微信初始的灰色人形,一個面無五官的人形。唯一一條朋友圈也是那天晚上在她注視之下發的。
「你好,我叫菲利普:)」
京余還記得他緩慢艱難地用九宮格鍵盤拼漢字的樣子。想來社交媒體真是神奇,作為現代人類延伸的一部分器官,你總無法揣度對方發送這條文字是以什麼樣心情或處於什麼情景之下。
但這條消息不同,以後即使菲利普走到天涯海角,這條已經存在的信息誕生的那一刻也是與她永遠連結的。
「學姐?」
那個總是愛出挑的陳子靖和愛梳哪吒辮的黎湉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面前。
「快下課了,我們小組的報告大綱已經差不多了,要不要我幫你把其他小組的也收過來?」
京余點點頭,謝過他們的好心。她完全不在狀態,研究生們一定也能察覺到她與菲利普之間發生了變化。
當他們把最後一份大綱也交到她手中之後,黎湉給她遞來了一瓶罐裝咖啡。
「學姐,你看起來好累啊,要好好休息呀。」
京余開了個玩笑,兩隻手湊近下眼眶,比劃了一下自己的眼袋快要掉到胸上。
兩個研究生接茬地笑起來,笑完之後陳子靖開口道
「我們這個星期三打算辦一個海盜主題的趴,一起去 Clubbing,京余學姐要沒事的話一起來呀。」
她缺乏睡眠的鈍重腦海里突然拋出 Bell INN 里那夜的影像。
You are too young.
「好啊。」
京余帶著一種報復得逞的痛快淋漓,反正那個男人怎樣都不會是她的了。她還不如就做一個燈紅酒綠的年輕人,讓他去穩重的夜夜孤燈。
陳子靖和黎湉可能也沒想到她會答應的如此乾脆,二人又沒話找話說了幾句,直到可以順理成章的道別離開。
在走之前黎湉的手伸過來握了一下京余的手腕,她可能還記得京余在電梯裡被露陰癖攻擊時把她護在身後的一刻,所以對她生出超越對普通導師之外的喜愛。
「學姐你那麼優秀,不喜歡你的男人都是 gay。」
京余知道這是基於情感而不是理性的護短行為,但感念於此,也拍拍黎湉的手背。
一朵雲原來是沒有重量的,直到遇見他之後京余就像是變成了心事重重的灰色。恨與無奈的交織,每次見到他只想拽住領帶壓到牆角不顧一切的索取一個長吻,在深夜幻想自己挑破一切的直面對方問自己到底值不值得被愛,但驕傲就是去偽裝,京余用盡了畢生的知識去假裝不在意。
你究竟如何看待於我?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