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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聖誕陪直系家屬去了,現在想去瑞士補假了?」
他果然被一句話噎住,花了十秒鐘才緩轉過來。
「又小孩子氣。」
喬棟終於直起身,他把白疏半邊的枕頭也拿來墊在身後,靠在床上拿起茶几上的電話打到前台。
「我有點餓了,你要不要也來點什麼。」
白疏置若未聞。
「嗯…我是 1502 房,要兩份菲力牛排,一份三分熟,一份五分。麻煩儘量快些送到房間裡,麻煩了……」
喬棟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一隻腳去碰坐在床沿的白疏,她順勢用剛剛接過水的冰手狠狠地拽住他的腳踝。他被凍得一激,條件反射地把腳收回酒店的白色被子裡。
「我說了不吃,你一個人吃兩份。」
「你這個脾氣……以後誰受得了你。」
喬棟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坐起身來,一點一點朝白疏挪動過去,從背後把她一起圍困在這個白色的溫暖大繭中。
「好了,你知道聖誕節我是和圓圓一起去的。那位沒有跟去……圓圓說想要滑雪,她就快高考了,我一年才見她那麼幾次。」
喬棟把她冷冰冰的手攥在手裡。
「和你比起來我總覺得自己老的像個怪物,一個拖家帶口的老怪物。一年到頭連假期都不是我自己的,是女兒和其他亂七八糟一堆瑣事的。所以我想想覺得像你這樣的狀態也很好,說去縣城兩個月就去縣城兩個月了,什麼都不用顧慮,不用顧慮家裡,也不用顧慮我。」
白疏的臉色微微緩和,這是自從田野場歸來冷戰過之後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她把頭偏向一邊,把開始一點點回溫的手貼在他脖頸上,隔著薄薄的皮膚,她的手指感受到了炙熱的血液正在動脈里隨著心臟跳動。
「要我說當你的直系家屬也真可憐,你女兒好歹還能分到你的一半假期,你老婆一天也沒有。」
喬棟把自己的覆蓋在她的手上,嘴裡糾正道。
「快要是前妻了……唉,你太年輕,不懂得女兒和老婆對男人來說到底是不一樣的。」
「我懂得。」
白疏抽回手,拖長了腔調一字一句道。
「一夫一妻制本身不論從動物學還是人類學角度來說都是不符合哺乳動物天性的,女性利用年輕時的生育資本去博弈一個忠誠的男性配偶,男性想方設法的廣種薄收去保障自己的 DNA 能夠延續,這是物種兩性中很正常又很矛盾的策略,當然是有自己 50%基因的下一代比配偶重要。」
他對著她的揶揄不以為意,反而認真起來。
「你既然那麼看淡紅塵,那你找到其他『策略』了嗎?」
白疏回身朝他翻來一個大大的白眼。
「當然,那就是女性在年輕的時候別想著博弈一個雄性了,多博弈些經濟吧,找個有錢人傻的老男人好好賺上他一筆。」
喬棟被她刺地反而笑起來,此時房間門被敲響了,他披上睡袍起身去接。
「胡鬧,你總要嫁人的。」
白疏冷哼一聲。
在中國當個女博士已經夠不容易了,更何況還是個和已婚富商糾纏不清的女博士。再者白疏對婚姻也並不期待,她透過喬棟身上看到了時間對世間伉儷們無情的摧殘。在你娶回一個姑娘或嫁給一男人時,她或他可能是你心中的硃砂痣與白月光,但隨著朝夕相對,日久年深,硃砂痣變為牆上的蚊子血,白月光變成領口的白飯粒,婚姻的本質就是畫地為牢。
於是像她這樣的角色出現了,重新進入一個男人的生活里,承載起理想紅玫瑰或白玫瑰的角色。但玫瑰到底能夠或妖艷或純潔多久,卻不是由她來決定的。
但話說回來,玫瑰也不過是一種矮小的灌木植物。人們只會向玫瑰尋求視覺上的刺激和擺瓶插花的嬌艷,真正負擔起過生活的人們需要的還是相輔相成的橡樹、合歡或別的什麼高大的喬木。世間已婚女子的多不幸,不過在於自己活成了與丈夫共同擋風遮雨的喬木,不知另一邊的樹腳下已長出一小叢玫瑰。
就像她一樣,雖然在認識白疏前喬棟已和他的老婆分居兩年,但說她不希望他徹底離婚未免虛偽。
她一時失神間,喬棟推著銀色的小餐車回來了,停在白疏面前左右手同時揭開兩個銀色金屬餐蓋,三分熟的那份粉紅鮮嫩,五分熟的那份顏色略為深沉,熱氣騰騰的兩份牛排躺在石板上兀自滋滋作響,她反射性的感到胃中一陣空虛。
「吃吧。」
喬棟把兩份牛排都端到大理石餐桌上,準備好刀叉。
白疏走過去取過餐車上的光可鑑人的餐蓋,走到那份三分熟的牛排面前「咣當」一聲蓋上。
「我說了不吃。」
她抬著眉毛在喬棟身邊繞了一圈,不著一物的雙足踏在地板上踏踏清響,像一匹驕傲的小牝馬,走到床邊換衣服去了。
喬棟無可奈何地笑著搖搖頭。
「再遇見下一個有錢人傻的老男人前記得先改改你的脾氣。」
她理也不理,拔下沖飽了電的手機,一按亮屏幕就湧進來一堆未讀消息。白疏皺著眉一條一條看著,不由得為自己那傻閨蜜嘆口氣,心理學學得再精深有什麼用,就像是醫者能醫人,卻不能醫己。
正在她逐條回著,餐廳那頭傳來大叔的聲音。
「下星期六你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