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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可能是她也準備離開了,將做實驗時紮起的一頭烏髮披散在兩肩,黑髮白衫,纖細又嬌小。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渾身淌水的菲利普,輕笑一聲。
「沒帶傘嗎?怎麼水分這麼充足。」
「我被人搶劫了……電腦丟了,想看看你這裡有多少備份,其他的我得重新做。」
菲利普暫時還不想回憶那一幕,只想快點速戰速決回家。
林薇顰眉。
「核對數據那要好一會兒了,你這樣濕漉漉的是會生病的。我記得旁邊的法醫心理學更衣室應該有沖澡的地方,但你這衣服……」
萬鴻自告奮勇地舉手。
「我有一件備用的實驗服放在這裡,只是可能赫博穿著會小一些。」
「行,你帶他去隔壁洗澡吧。我記得還有人在。」
菲利普就這樣被安排地明明白白,反正他也完全不在狀態,心裡還惦念著那隻從此淪落進花花世界人山人海之中無處可覓的電腦包。他跟著萬鴻飄去法醫實驗室,機械性地脫衣服機械性的洗澡,腦子裡寫滿了絕望。他還有一篇已經寫到百分之八十的論文本來準備要投給經紀人期刊的,現在全部工作和全部家當就這樣被一個犯罪團伙直接給弄沒了,沒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絕望。
當他裹著萬鴻的實驗服,雙眼無神地回到成癮實驗室時,林薇看他的眼光都變了。
「嘿嘿,我的大號給赫博穿還是小了點兒。」
菲利普壓根不關心這衣服的大小,被他這一說才發現風衣版型的實驗服在胸前扣不上,他像穿睡袍似的勉強穿著,露出整條脖頸和部分胸膛,好在到底是把重點部位扣的牢牢的。
「我們開始吧。」
他沒精打采地找了一個公用的桌上型電腦坐下。
林薇讓萬鴻先回家,自己走到他座位旁,一隻手扶著椅背,身子微微前傾向他的方向,一縷長發隨著她呼吸地震顫輕撓無遮無擋的頸部皮膚。
不知是不是因為只穿著一件實驗服,菲利普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她沒有把實驗室里全部的燈都打開,除了必不可少的幾盞,其餘部分淡漠的黑暗陰影如同一堵有形的圍牆,將他們圈禁在有限的白色光環之中。
「呃,對了,林博士。」
菲利普把手移開滑鼠,林薇側著頭柔軟的「嗯?」,髮絲隨著這聲疑問又撫摸了他一下。
「我希望你對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不要有不好的情緒。呃,也就是我希望你 don’t take it personally。」
林薇眨眨眼看著他,似乎在說「我洗耳恭聽」。
「是這樣的,我覺得也許我之後以線上形式與你交接的比較好,主要是為這項實驗我能做的工作也差不多接近了尾聲。」
雖然京余覺得他另有企圖,但菲利普覺得自己和林薇相處起來君子之交坦坦蕩蕩,沒理由去傷害她的感情。哪怕她真有些什麼,那也十分克制並沒有越過彼此的道德邊界。現在大家把界限再劃分清楚,對他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今夜過後他都能功成身退,各自維持體面。
所以菲利普覺得自己的措辭已經非常的委婉,委婉到幾乎聽不出任何破綻,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表情。誰知林薇只是驚異地一挑半邊眉毛直接道。
「京余學妹覺得我喜歡你?」
上帝,心理系的人是不是都能讀心?
菲利普愣住了,半天才重新組織好語言。
「……呃,是我認為這樣做可以使我與京余戀愛關係的進展避免不必要的偏差。」
林薇居然捂著嘴笑了起來。軟膩的笑聲穿過整個黑洞洞的實驗室,收穫部分回音。
「天吶,菲利普,如果真是這樣我認為你大可不必。其實……」
她似想到了什麼,又控制不住地笑了一陣,搖搖頭接著講下去。
「唉,好吧。今夜我就對你做一個 confession。」
她擦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拍了拍菲利普身後的椅子。
「你可能不知道,我正在何教授那裡接受催眠治療,治療一個我童年時期就存在的創傷。那個創傷與我父親有關,他……和你一樣,都很喜歡穿馬丁靴。我可能是把一部分對我父親的情感投射到了你的身上,但如果這讓你或你們有了誤解,我表示抱歉,但我對你的感覺並不是男女之情。」
現在輪到菲利普窘迫了。好吧,原來是這樣,京余把林薇當成情敵,林薇卻把他當成父親。
中文裡有個成語叫什麼來著?啊,自作多情。
「呃……不好意思。」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林薇自嘲笑笑。
「我父親在我八歲的時候就帶著我的雙胞胎妹妹離開了我,所以我可能在潛意識中一直都在尋找他的替身……所以可能是我有些事做的越界了,讓京余,呃,讓你誤會了。我再次向你說聲抱歉。」
菲利普撓著頭自己也臉紅起來。
「不不,是我想多了。我想我能理解你的部分感受,我也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的生父……」
「是嗎?」
眼見林薇好奇起來,他點點頭。
「我母親在英國留學的時候認識了我的生父,直到他們分開後我母親才發現她已經有了我。後來她去德國找他,但很可惜三十多年前的通訊手段有限,她最後留在了柏林,和我的繼父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