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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湉身體坐在菲利普老師的統計學課堂上,但無論他再如何企圖將統計學講得有趣,那央視標準普通話式過度嚴謹的發音一個字都沒能送進她的耳朵里。
記憶中回放著的京余學姐收聲,隔著桌子遙遠地望著她。
終於熬過兩小時的統計學,黎湉沒有回寢室,而是直接去圖書館打發了漫長的下午時間。她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明明何彩煥幫心軟又懦弱的自己快刀斬亂麻,但黎湉大腦中那不聽話的潛意識總是驅使著她繞道走,對曾經無所不言的好閨蜜兼室友退避三舍。
於是她一直待到傍晚才開了輛小黃車,朝著地圖上搜索好的「凱蒂下午茶鋪」的方位駛去。黎湉發現自己又騎向了那條熟悉的南街方向,當飛馳的輪盤一點點逼近終點時才發現凱蒂下午茶鋪就坐落於 The Specialty coffee shop 對面。
她心口又是一痛,對於陳子靖的任何念頭都以生理疼痛地方式顯現,針扎錘擊,不去想便也只是肉體上膚淺的痛覺。
黎湉再次把注意力拉回現實,停好車朝下午茶鋪走。眼睛卻有意無意間不住透過 The Specialty 落地玻璃窗往裡望進去,那家薄荷綠色的咖啡店今天似乎是關的早了,椅子都早已被四腳朝天地整齊碼於桌上。
最近她正在學習精神分析,學姐推薦她進入了一個初級精分工作坊,跟著導師分析潛意識和解讀各種各樣夢境的內在含義,而她這不聽話的潛意識到底是在期待些什麼呢?
黎湉咬著嘴唇,似乎想用輕微殘酷的方式奪回一些對身體的自主權,好驅使著四肢堅定地朝目標方向行進。
說起來今天凱蒂下午茶鋪也怪怪的,貼著漂亮英文字母的窗戶被絲絨紅色的窗簾嚴嚴實實地拉上,當她拉開鋪門,隨著金色鈴鐺清脆一響,站在入口處台階上的黎湉愣住了。
店裡所有的木質方桌被拼接成一條西式長餐桌,鋪上雪白的桌布與暗紅色的餐巾,桌上擺著三叉戟似的銀色燭台和幾盤義大利式的菜餚。
面積不大的店鋪里光線昏暗,除了白色襯衫與黑色長褲再無所修飾的陳子靖手正在點燃長燭,他的側臉被一一燃起的蠟燭映照出一個清晰又搖曳不定的輪廓,兩周未見他的唇邊竟蓄起了零零星星的青茬,在那乾淨白皙的臉龐上分外明顯。
他轉向她,這個一向無法無天的傢伙竟然流露出幾分憔悴。陳子靖極度疲倦地朝她溫柔一笑,
一雙憂鬱的桃花眼睛似乎在說
「好了好了,不要再鬧了,我都是你的」
這是你想要的。
她的潛意識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容不得半分說謊。
掙扎是沒用的,黎湉被她的潛意識結結實實地按在了紅絲絨靠墊的座椅上。
長長餐桌盡頭的那個人秀氣斯文地享用義大利面,先用叉子在白色瓷盤中叉起那麼些許,再配合著湯匙微妙的曲面轉啊轉啊,糾纏的義大利式碳水化合物就這樣乖乖歸順於他,沒於形狀好看的唇里。
黎湉觀察著他的動作,她怎麼就這麼傻,從未能看出絲毫端倪呢?
陳子靖見她一動不動,抬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只兩個星期的時間距離就使他重新習得了與她之間陌生又遙遠的禮貌。
「哈哈,這是 Drunk eating,我今天實在是太餓了。」
黎湉垂下睫毛。
「你……最近經常喝酒嗎?」
「還好吧,就是和老李在寢室里兩個人隨便喝喝。」
這點應該是真的,他眼睛下面兩片烏青,就像是技術不佳的素描者將一片密密地排線隨手一擦。
黎湉一時之間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只得將話題像撒網似的散出去,離他們倆此時此刻所乘坐的顛簸小船越遠越好。
「李滬生也喝很多酒嗎……」
「唔,還行吧,沒我多。」到了這個時候都不忘要維持著雄性動物之間好勝的倔強。
說到酒,黎湉看了看桌上透明醒酒器里慢慢甦醒的液體在燭光掩映下散發出紅寶石的光芒。
「呃,我也想喝點酒了,你知道這是什麼紅酒嗎?」
「這是阿曼羅尼,產區是瓦波里西拉,,我來幫你倒一點嘗嘗。」
黎湉其實本來想問問酒精度數高不高,但又自覺露醜,於是點了點頭看著陳子靖扔下義大利面從長桌的盡頭蹬蹬蹬跑到自己身邊。他彎下腰把酒器拿起來,液體絲綢般的紅酒落進她的高腳杯里。
待他走得近了些黎湉才發現那一貫被他當成咖啡師工作服來穿的白襯衫並沒有像先前那樣熨得挺直,兩邊領口可憐地皺在脖頸邊如主人一樣萎靡頹喪。喉結滑動,他似乎也和她一樣很緊張。
黎湉不怎么喝酒,索性也不學那些行家搖晃聞香的那一套,只是拿起來老老實實地啜飲一口。
「這瓶酒是文藝復興哥他們從義大利一路帶來的。你知道嗎?卡羅林告訴我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發生地就離這瓶葡萄酒的產地不遠。」
陳子靖看著黎湉,見她並沒有什麼想說的,便拿過自己的高腳杯滿滿倒了大半杯。他也沒有聞香,沒有觀察掛壁,而是直接把這瓶輾轉於義大利與上海的珍貴佳釀一股腦喝了下去,像將雨滴集中起來衝進落水管道。
黎湉不禁急的站起來制止他。
「你!你別這樣好不好?這瓶酒肯定可貴了呢!」
「那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