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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安想煨著湯,等他回來多少可以填填肚子。
韓蕙真踏進廚房,見周文安乖巧安靜地站在那兒清洗噸噸的圍兜,她頗有些感慨。
雖然是兩個男人過日子,好歹周文安比大兒子要顧家得多。
周文安見她進來也不說話,只是看著自己,有些緊張:「伯母,怎麼了?您需要什麼?」他擰蓋圍兜放在一旁,無措地在水龍頭底下沖乾淨自己的雙手。
「不用不用。」韓蕙真站在料理台的旁邊,柔聲道,「小周,你別怕我,我是代老頭子跟你說一聲抱歉的。他之前在你們這兒說了不中聽的話,回去一想呢,說得重了點,肯定讓司寒跟你都不舒服。他多死要面子一個人?所以讓我來跟你說,他就那脾氣,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心裡頭疼噸噸還來不及。另外,他送了一台車給你,當做是你出入用。」
周文安低眉順眼地點點頭:「我知道,是伯父著急了。可是車就……」
怎麼還突然送個車?
「別給他客氣,就收下,不然他回頭還要問我呢,他多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韓蕙真笑著說,「有些話我要是跟司寒說,我說一句他要反駁兩句,最後什麼也說不成。小周你是個懂事理的乖孩子。家裡的事情,肯定是你操持得多。你費心了,照顧著噸噸還要兼顧司寒。」
「不會,應該的。」周文安聲氣兒越來越小,他陡然間意識到,其實自己跟梁司寒沒什麼具體關係,除了噸噸,他們本身的牽絆可有可無。
但是在韓蕙真、梁忠年甚至是所有人的面前,他好像還兼任了梁司寒另一半的角色。
這種現狀與事實相互違背的感覺,讓周文安很難受。
不算是委屈,也不算是憋屈,就是心裡頭有股子酸酸的勁兒,像是硬塞了十個八個檸檬。
韓蕙真不清楚內里情況,全心全意地把他當做家裡人,她語重心長地說:「小周,你別看我跟老梁說話什麼難聽的都往外蹦,但我跟一般人不那樣。你現在也年輕,等你跟司寒過上十年八年你就明白,枕邊人能影響自己。我當初跟老梁離婚也是因為我不能跟他再這麼針尖對麥芒地過一輩子。所以我就選擇了離婚,但這麼多年一直都愧對司寒。我當初沒要他,我也沒法要他,老梁把孩子看得比誰都重,我搶也搶不過來的。」
她的這一席話,宛若詠嘆調般哀怨婉轉。
往事並非如煙,每一件往事都決定了今時今日的處境,壓在人的心坎里,重得不可承受,而那許多無法彌合的遺憾就藏在一件一件往事的瑣碎縫隙里。
周文安沒接話,靜靜地聽著。
他的確也在隱秘地渴望有人能同他多說一些梁司寒的過去。
韓蕙真摩挲著料理台上噸噸的牛奶杯,細細地揉著把手:「司寒從小脾氣就那樣,吃軟不吃硬。老梁在他面前發脾氣,他脾氣能比老梁更橫。以前父子倆為他學表演拍戲的事情吵過無數次,司寒能幾年不回家。論起來,他也是很像老梁,心麼,比老梁還要硬。」
她柔和的眸光淡淡掠過周文安年輕青澀的面龐,「小周,我這個大兒子看上去雖然是塊冷冰冰的石頭,可如果你願意焐熱他,那這塊石頭就一定歸你了,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好。我了解他,他心裡頭還是軟乎的,就是差有個人能懂他。」
周文安頭一回聽一個女性長輩說這麼多話,也不知道如何回應,看著廚房的擺設,感覺自己像是個小媳婦。
「好了,我又說多了。你看我這張嘴……哈哈。」韓蕙真笑起來,「說真的,我要是跟老梁過一輩子,那真是活到老吵到老,雞飛狗跳,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周文安低聲說:「可能就是不合適吧。」
只是離婚處理得不夠妥當,讓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承擔了太多不該承擔的情緒。
他不用細想,都能感受到梁爸爸年幼時候的無助和彷徨,可能他甚至都不清楚到底哪裡才是他真正的家。
在韓蕙真口中說出來,梁爸爸的確是多年離家,讓老人心寒了,是心硬。
可換個角度,對梁爸爸而言,徹底離開就意味著不用面對兩個重組家庭,反而是解脫和自由呢?
不過這些話,周文安還不至於要對韓蕙真說。
父母和子女的關係中,處理得妥當,是共存;處理得不夠妥當,就是對立,各有各的難處,一般情況下,也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
韓蕙真從廚房的拱形落地窗望出去,花園花卉環繞,景色怡人。她淡笑說:「是啊,的確不合適。好了,我不打擾你,你忙。我去跟噸噸說說話。對了,你看老梁帶來那本相冊了嗎?噸噸跟司寒小時候是不是像極了?」
周文安微微頷首。
昨天翻閱過,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梁司寒遇到噸噸幾乎就確認了,因為的確是十分相似。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噸噸長得不夠像自己吧,光顧著像梁司寒了。
真是讓人小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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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忠年和韓蕙真在家裡吃了一頓午飯才離開。
走之前,梁忠年也跟周文安單獨說了兩句。
周文安想著這幾天梁伯父天天跑來,肯定是歡喜噸噸的,而且又托伯母特意來道歉,顯然心底里希望大家關係融洽。
他雖然有些擔憂他說什麼嚴肅的話題,可也並沒有太過恐懼和他單獨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