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頁
「仙君不死不滅,如何入輪迴?」
濁無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處,輕易地就插-入了自己的皮肉,他淡淡道:「我如何不會死?」
對面的「人」更是驚駭得要命,連連磕頭道:「地府的六道輪迴,又怎麼經得起仙君的魂靈?」
濁無沒有應聲,只是頭也不回、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緩緩走入了輪迴。
那輪迴是一塊碩大的石盤,石盤之上刻六道,朝外放著六道不同顏色的光。濁無一走進去,六道光便渾濁不堪,凝為了一道。那石盤也漸漸龜裂,發出了噼啪的聲響。
天崩地裂便與這一刻同時開始了……
地府中所有的生物都瑟瑟發抖,頭也不敢抬。
荊酒酒眼前一花。
他恍惚間好像看見濁無攤開了手掌。
手掌躺著一個瘸了腿的乾巴巴的,微微發黃,腐朽得仿佛一吹就會碎的小紙人。
那是荊酒酒被墨水浸濕又用麒麟火烤乾的,上一個紙人軀殼。
……
在荊酒酒看不見的地方。
鑒往鏡中光華流轉,畫面微微晃動,只見下一刻——
石盤轟隆一聲巨響,徹底龜裂,一雙手將六道輪迴撕裂開來……
走入輪迴的濁無,重新走了出來。
他的胸口還往下淌著混了金色的血。
他抬頭望向虛空,仿佛那處便連接著天道萬法。
他不能入輪迴。
濁無的表情一點點冷厲起來。
……如果入了輪迴,投胎轉世後,就算是他的來世,那也不是他了。
「我是你的酒酒」
我的酒酒。
那就只能是我的。
他要騙過天道,騙過地府,騙過世間所有的人……只有當他自己都以為自己輪迴轉世了,這個謊言才能真實。
他要編一段謊話,一段長長久久,延續千年的謊話。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
當地府的「人」再戰戰兢兢抬起頭來時,已經不見仙君了,只餘地上一點乾涸的血。
那個被視作創世之神的姑射山仙君,徹底從這個世界上隕落消亡了。
自此始,漫天神佛滅絕不存。
……
荊酒酒再再再一次睜開眼。
無數神骸懸掛於頭頂,洞府之中威壓濃重。
庭一大師像是被定在那裡,動也不動。
可立在對面的白遇淮於同一時刻,睜開了雙眼。
神魂歸位,一個小紙人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面上。
而白遇淮深深凝視著荊酒酒,他緩緩攤開手掌,那裡還躺著另一個瘸了腿的乾巴巴的,微微發黃,腐朽得仿佛一吹就會碎的小紙人。
那是濁無攥了數千年。
直到更名改姓,也一直攥在他心上的小紙人。
第82章
荊酒酒盯著他掌心的小紙人呆了呆, 愣聲開口:「為什麼……」它也會在呢?
但話到了荊酒酒的嘴邊,其實不用說完,他心底也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白遇淮就是濁無呀。
正如庭一猜測的那樣, 他沒有轉世, 而應該僅僅只是暫時封存了自己的記憶。所以握在濁無手裡的東西, 當然也在白遇淮的手裡。
荊酒酒眸光動了動, 與白遇淮視線相接。
白遇淮還定定地望著他,宛如一汪深潭的眼眸里, 好像承載了許多情緒, 卻內斂克制,如夜幕下吞入波濤的大海。
荊酒酒胸中鼓漲,好像有點澀, 又有點甜, 還有點沒能從鑒往鏡中抽回神的震撼。
他輕輕舔了下唇, 小聲說:「你不是走進六道輪迴了嗎?」
「你看見了?」
「唔。」
白遇淮低聲道:「六道輪迴塌了。」
「……被你撐塌的?」
白遇淮漠然的面容上, 這才出現了一絲裂痕,他高大的身軀立在荊酒酒跟前,卻愣是呈現出了一分狼狽, 他低低應聲:「……嗯。」
撐塌了一半, 手撕了另一半。
荊酒酒:「所以你才刻了新的輪迴圖呀。」
白遇淮顯得漠然冷酷的眉眼, 驟然鬆緩了下來,他應聲:「嗯。」
他從來都只擔心酒酒會怕他,不喜歡他。所以他可以和酒酒一塊兒罵濁無不是個好東西。酒酒喜歡,他就是濁無。酒酒不喜歡, 他就不是濁無。
「你是怎麼……」荊酒酒剛起了個頭, 驀地想起了什麼, 連忙先扭頭去看庭一大師。庭一大師還立在那裡動也不動, 仿佛一座雕塑。於是荊酒酒先打住了自己的話頭,轉聲問:「庭一大師怎麼了?」
白遇淮這才分了點目光過去,淡淡道:「他也進入了自己的過往。」
庭一大師的過往是什麼樣的,無人知曉。但荊酒酒看見他眼皮顫動,平和的面容漸漸轉向猙獰……
「不是什麼美妙的過往。」白遇淮淡淡說著,抬手一掌拍在了庭一大師的後心。庭一大師身形一顫,摔倒在地上。
荊酒酒伸手去扶,沒扶住。
庭一大師的額角在那玉石階上磕了下,立刻就滲出了血。血被玉石吸收,隨即表面浮動起一層淡淡螢光。螢光落在他的額角上,也就將他的傷口撫平了。
庭一大師踉蹌著爬起來,臉上余驚未消。
他扭頭轉身,先看見了白遇淮,心間一顫,再看見荊酒酒,庭一大師長舒一口氣,低低喚了一聲:「小友,我是否還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