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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師悶聲笑了下:「哈!結果吧,這幫小屁孩子沒勸動。倒是有個人來找我,口口聲聲喊我叫大師,還給我打了一萬塊,說我肯定懂行,要我幫他算個卦……那時候哪兒見過一萬塊啊?我拿著就給人債主了。所以說唄,我那兒子這麼不成器,沒準也是跟老子學的。看見錢都走不動路……八萬塊,我也就花了三年,就還清了。後頭找我算卦的人越來越多……我就想,老子接觸的全是些這半仙那半仙……會不會有一天,再讓我撞見個真仙呢?他能解答我的疑惑,讓我知道,我孫女兒媳怎麼死的,讓我知道我兒子去哪裡了……要是能再找著,我能把他腦子踢成西瓜。」
「哎,白先生抱著小少爺累不累?我給您擦擦板凳,坐唄。」周大師說著,先給人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的灰,然後才又接著說:「那時候吧,我孫女兒媳送去火化了,就用個小罈子裝一塊兒。沒地兒葬。咋呢,墓地太貴了。那時候我就給背包里了,一背四五年,我這招搖撞騙還真賺了點錢。多新鮮哪,死後,我還讓我孫女兒媳住了個省城最貴的墓地……」
周大師終於拿下了臉上的手帕,露出腫得像核桃一樣,皺紋遍布的眼。
「可是,我還是沒找著我兒子。不知道他為什麼躲債,不知道他怎麼消失的,不知道為什麼他走了之後,我孫女和兒媳就這麼慘死了……她們死得不對勁,我兒子也消失得不對勁。不像是躲債。」
荊酒酒臉皺成了一團,不說話了。
他不自覺地揪住了白遇淮的袖子。
白遇淮反手握住了他微涼的手指。
「後來我進看守所蹲了幾回,可我這輩子最好的運氣,好像都用在這時候了。就他媽的好像,我兒媳他們全死了,嘿,我跟個老妖精似的,把他們運氣全吸走了。有人把我介紹給了小明星,去給他們開什麼光。這後頭可不就一路走高嗎?還遇見了小少爺和白先生。」周大師起來躬身拜了拜,「還要多謝白先生當時高抬貴手,讓我這麼個貨色,還能拿上荊家的錢……」
周大師麵皮繃住,嘴角向後扯了下:「誰還曉得,我他媽就認得幾個字,『錢』『塊』『毛』……這些字我認得。」
更沒有人知道,他怎麼從一個躬著腰,艱難翻著字典的農民,怎麼從村子裡走到了最繁華的都市,變成了周大師,和誰都說得上話,會來事通人情。
周大師「嘖」了一聲:「這事吧……反正就不容易。我知道白先生不缺錢,小少爺也不缺錢。但是,我真就這一心愿未了了。」
白遇淮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就算是鬼,這麼些年過去了,屋子裡可能什麼陰氣都存不下了……」
荊酒酒:「這事簡單啊。」
白遇淮:「嗯?」
周大師:「啊?」
荊酒酒:「你們村子裡死人嗎?」
「肯定有人會死啊。」
荊酒酒:「我叫幾個死在你們村子的鬼出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周大師:「哎喲臥槽!小少爺您可真是在世菩薩……」
白遇淮一頓,眼看著荊酒酒身上一道金光飛快地划過。
這道金光無比凝實,顏色深濃。
荊酒酒渾然不覺,他從白遇淮身上跳下去,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他掃視一圈兒,琢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像孫悟空一樣,跺跺腳,喊土地土地!不,他就喊小鬼小鬼!然後就出來了?
荊酒酒跺了跺腳。
一陣風颳過來,吹得那些黑乎乎的爛辣椒嘩嘩作響。
荊酒酒驟然縮了下肩。
這裡太像恐怖片場景了。
廢棄已久的農家院子,院子外是人煙稀少的老村子,院子裡不遠處還有一口枯井……一會兒裡頭爬出個貞子怎麼辦呢?
荊酒酒思慮再三,轉頭回到了客廳里。
白遇淮和周大師一時齊齊地看向了他。
荊酒酒看著白遇淮,乾巴巴地說:「倒也……還是有一點點難度的。」
白遇淮瞥見他的模樣,心下好笑:「嗯?」
荊酒酒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微顫:「你說……井裡有鬼嗎?」
白遇淮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白遇淮:「我陪……」
你字還沒說出來。
荊酒酒突然一高興:「哦,我有辦法了。井裡有鬼也沒關係,被窩裡有鬼都不怕!」
他跑去打開了隨身帶來的背包,從裡面取出了琰魔像,抱著快步抱了出去,往地上一放,戳戳琰魔的腦袋:「……你能把這裡的鬼都叫出來嗎?」
白遇淮:「……」
他心底噗一下打翻了起碼八個醋罈。
這就用不上他了?嗯?
周大師跟了出來,上次他已經從那些玄學圈大佬的反應中,知道了這尊像可是十殿閻羅之一啊!正經的閻羅王陛下呢!
周大師發愁道:「這……這陛下,能支使得動嗎?」
荊酒酒又抬起纖細的手指戳了下神像。
神像里驟然湧現一個高大瘦長的身影,那身影的腦袋比屋檐還高。
周大師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琰魔垂眸低語幾句,說的像是古漢語,隨即他從掌中抽出一支筆,在空中一划……
周圍陰風大作,耳邊似乎有尖嘯的聲音響起。
無數身影,被那筆生生拉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