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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易聽到這話笑了。「是。你可以這麼認為。所以如果你真是噩夢之影,那就來幫好人玩。畢竟我這個好人,知道得比你多很多。」
「哈,還懷疑我身份?」白斯年笑了笑,然後再問段易,「可是我很好奇。如果我們的肉身確實在現實世界裡死了……我們該怎麼回去呢?我們的身體可能已經被燒成灰、埋進墳墓了。在所有親友的眼裡,我們全都是死人了。那我們該怎麼復活?我們要怎麼回到從前呢?」
到這時,段易神情變得無比嚴肅,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
因為白斯年的疑問,實際上也是他從前一直在思考的。
其實在很早之前,他就覺得這場遊戲是一個騙局。
他想走下去看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他願意拼盡全力去贏、嘗試著去走到最後。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那個時候,他已經在心裡默認,自己再怎麼努力都回不到現實。他玩這個遊戲,只是尋一個站到遊戲設計者面前的機會、或者尋求一個答案。
他是抱著不甘心被遊戲玩弄的態度走下去的,他從沒奢求過活著回到現實。
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在這遊戲裡才完全不怕死。
——一個自認自己已經死了的人,還怕什麼死呢?
但死過一次後,段易的心境發生了變化。
首先,他被明天改變了。
他眼睜睜看著,明天化身成了浴血的修羅,只為救自己、送自己回家。
其次,他看見了顧良和楊夜的所作所為。
他的親友不遺餘力潛入了這個遊戲找到他,告訴他——回到現實這種事,確實是可能的。
那麼段易現在承載著所有人的希望。
因此他立誓,他一定會回到現實。
不僅他自己要回去,他還要帶明天回去。
眼下,風漸漸大了,兩邊營帳甚至被吹得有些左右搖晃。與此同時風中的沙塵也大了,如黃色的霧氣般迷住人眼,讓辨識前路都變得困難。
此時此刻,天色昏暗,前路未明,就像未知的未來一樣讓人心生迷茫。
而最讓人恐懼的,則是由遠及近的風聲——如野獸般嘶吼的風聲。
聽見這樣的風聲,沒有人敢邁出房門一步,因為開門踏入荒漠的那一刻,人似乎就會被風暴吞噬。
然而就在這可怕的風沙中,段易張開了雙臂,正面迎上了風沙。
他臉上的嚴肅神色漸漸退去,短暫恍惚的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而充滿自信。
段易迎面走在這狂風裡,就像在對抗某種難以改寫的命運。
其實他知道現在他走的這條路有多麼殘酷,它隨時都在逼人拋棄良知道德、逼人拋棄作為人的高貴優雅、以及人類本可擁有的一切美好品格,它能在最大程度上激發人獸性,逼得人為了活下去、會像爭奪食物的野獸一樣廝殺。
很多人都在這條路上漸漸拋下了人性、只剩嗜血的獸性。
可段易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們同流合污,他不能被這條路吞噬。
就像面臨眼下的風沙,他只能迎難而上一樣,也許逆流而上,就是他生來的宿命。
「我們會回去的。儘管我現在也不知道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回去……但我們一定可以做到。我們會找回我們的身體,找回正常的生活。我們全都可以回家。」
段易張口說出這句話,語氣無比堅定。
風迎著他的面吹向後方,本該將他的聲音徹底吞沒。
可是他說這話時底氣十足,因此他的聲音很大很洪亮,它逆風而行,飄到了前方每個玩家的耳朵里,更去到了隊伍最前方明天的耳邊,再穿透耳膜、擊中他柔軟又剛硬的心臟。
明天身形頎長,他穿著盔甲、手執長矛迎風走在隊伍最前,不像一個跟玩家處在對立面的NPC,反倒像是一個引路人,帶領大家走向某個寓意光明的未來。
段易的話如一股暖流注入明天的心臟、再傳遍他的四肢百骸。
微微笑著,明天回過頭,朝段易看了去。
隔著狂風與黃沙,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麼遙遙對上了。
那一刻,什麼樣的言語都已是多餘。
只這一眼,他們已能互相懂得、彼此相信。
·
約莫過了15分鐘。一行人抵達將軍主營。
這一路白斯年並未再問段易什麼。
段易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並沒有剛才那麼沉重。
也許是因為儘管段易沒有告訴他所有真相,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一個關於回家的希望。
恐怕在問段易之前,白斯年自己也在猶豫——這麼拼下去到底有沒有意義。
段易覺得他的想法也許和自己最開始想的一樣,懷疑這一切都是系統的把戲。
當然,其實他們的懷疑本沒有錯。這遊戲原本確實是泰山府君的把戲。
但終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泰山府君那裡自有人應對,遊戲外的人在努力對抗。而遊戲裡的他們,也要懷著信心與希望,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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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在自己的營帳內見了十名商人。
而這營帳正是段易昨天和明天悄悄來過的那個。
面對商人們,將軍直言不諱道:「我想知道王妃跟你們說了些什麼。」
這一回連段易都沒立刻回答將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