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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正在涮餐具,一邊眉毛抬了抬,沒說什麼,順手把覃最面前的碗筷拖過來,慢條斯理地也給拾掇了。
江連天跟覃舒曼對視一眼,有點兒尷尬。
覃舒曼撥撥頭髮,無奈地笑了下,輕聲說:「你過來坐吧,他自己能吃。」
江連天招呼服務員上熱菜,想多關心覃最幾句,結果覃最還是那個樣兒,見了親媽沒有多出任何變化。
江初也懶得說話,倆人坐在一塊兒,悶頭就是吃。
吃著吃著,江初發現一個細節——覃最一直在跟著自己夾東西。
他夾一叨子麻醬豆角,覃最也吃麻醬豆角。
他夾一塊糖醋小排,過一會兒,覃最也吃糖醋小排。
江連天在對面揮著公筷熱情推薦的海參大蝦,他一筷子都沒碰。
做設計的人多少具備點兒共情的基本素養,江初觀察著覃最,就想起來以前上學的時候看紅樓夢,林黛玉剛進賈府那一段。
不熟悉的環境,分不清真情實意的人,生怕自己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出醜,就瞄著別人幹什麼,自己學著來。
真要設身處地想想,親媽再婚幾年了都沒把他接過來一塊兒住過,現在親爸死了,一個人坐一宿火車過來,也沒感到個受歡迎的態度。
十六七的男孩是最要面子的時候,覃最這樣不愛搭理人,大概是種自我保護。
說到底還是年齡小。
江初麻木地想完,再動筷子時就有意往貴的菜上多夾點兒。
反正是江連天花錢,不管從他這論還是從覃最那兒論,左右都是爹,不吃白不吃。
「覃最來這邊,學校安排了吧?」這頓毫無氛圍的飯吃到尾巴,江連天放下筷子倒了杯茶,問覃舒曼。
「嗯。」覃舒曼用紙巾擦擦嘴,「之前他……爸,在那邊學校都給他辦完了。我也跟二十七中溝通好了,等手續轉過來,月底開學直接就跟著上高二。」
江初正往生蚝上倒醋,這是他跟大奔學的吃法,抬眼見兩人都盯著自己,就隨口接了句:「二十七中挺好的,重點。」
「對。」覃舒曼點點頭。
「是吧,」江連天笑著搓搓手,手臂撐在餐桌上往前傾了傾身,望著江初親切地說,「離你那兒也近,走讀方便。」
覃最在吃一塊牛肉,咬肌隨著這句話一頓,掀起眼皮盯著覃舒曼。
江初被醋嗆得偏頭咳了聲,把生蚝往餐盤裡一丟,說:「倒多了。」
然後他拽出張紙巾擦手,邊擦邊回望向江連天,真誠地問:「你說什麼?」
覃舒曼訕訕一笑,江連天直接朝他招著手往外走:「來兒子,陪爸去抽根煙,你覃阿姨也想跟覃最說說話。」
當著覃舒曼和覃最的面確實不好說什麼,江初把紙巾攢成個團也扔進餐盤裡,站起來跟著江連天出去。
兩人進了抽菸室,對著盆龜背竹一左一右點上煙,江連天才就著煙氣深深呼出口氣。
江初也不問,只靠著窗台看他,等著聽他能說出什麼花來。
結果沒等聽完,他就把菸頭一彈,轉身朝外走。
「兒子,江初!」江連天立馬攥住他,「你這什麼他媽的狗脾氣,都是你媽教的……好好,你先聽爸爸說完……」
「聽不了。」江初撥他的手,「你自己說出來不覺得好笑?讓他去我那兒住,我欠他的還是欠他媽的?你別拽我,鬆開,我不跑。」
「不是長住,是先住一陣子,」江連天朝他仔細解釋,「等你覃阿姨準備好,我們再看看怎麼安排。」
「她到底準備什麼啊?」江初是真的納悶兒,「不是她親生的?」
「你不懂,現在跟你也說不明白。」江連天悶了口煙,擺擺手示意先不提這個,「你就當幫爸爸個忙,他的生活費用不著你掏,都準備好了,其實就相當於你把房間租出去一間,還能賺點兒錢,多好!」
「這麼有錢給他買套房自己住啊。」江初都笑了,覺得不可理喻又煩躁。
「他自己住也得等他先適應咱們這兒的生活啊,一個小孩兒,沒成年,人生地不熟的。」江連天挨著他壓低聲音,「你看那穿的,那悶不出的勁兒,眼神野得跟狼崽子一樣,放他自己住不了幾天就得去少管所里尋他。」
「跟我沒關係。」江初轉身又要走。
「一個月給你一萬。」江連天說。
江初停下來,扭臉看他。
「一萬五。」江連天立馬又加了點兒。
「兩萬。」江初坐地起價。
「一萬六,夠你倆吃了,你爸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江連天叉著腰,從鼻孔里噴出道煙氣,「又不是我親兒子,夠可以了。」
江初倒是真被他這句心裡話給聽樂了。
又抽了根煙,江初仔細想了想,短時間收留覃最住一陣兒也不是不行,主要是看他那架勢,不是個多麻煩人的主兒,往家裡一擱,給了吃的喝的,一天估計都悶不出個屁來。
「他住多久。」他問江連天。
「看他吧,」江連天這大頭爹當得也是挺不得勁兒,「好歹先管著他一學期,回頭你嫌他煩,讓他去住校也好張嘴。」
跟江連天回到包間,覃舒曼跟覃最母子倆與他們出去前一樣,各自在位子上坐著,沒看出聊什麼了,一點兒熱乎勁兒沒有。
只是覃最手上多了張卡,夾在指縫裡在餐桌上一下下轉圈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