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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珣是在下意識的裝完了它們後才發現,他居然想也不想就直接打包,潛意識裡思考的是這些東西應該帶回去,投餵今天也是個家裡蹲的鬼。
「……我可能就是有點鬼迷心竅。」盛珣補充,「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小褚學弟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差不多是踩著盛珣的話音,他身影風風火火出現在店外,整個人就像一個浸透了陽光的小火球,帶著一身熱氣從玻璃門外撲進店裡,剛一進門,便正好聽見老羅發出老長一聲嘆氣。
「你們在說什麼?」褚室被老羅那一聲長嘆給弄得有點懵。
他背著自己慣常的小書包,腦門上的汗把額前的頭髮都黏住了。
老羅剛操心完盛珣,一抬頭看見學弟這副造型,轉頭又拿過桌面上的紙巾盒和水杯:「行了,喘成這樣先別說話,趕快擦擦喝點水——你跑過來的嗎?」
褚室就還真是跑過來的。
他那頭耽誤得有點久,緊趕慢趕也還是讓盛珣在店裡等了半天,於是下地鐵時都心焦火燎,乾脆一路飛奔到工坊門口,就怕盛珣繼續久等。
「學長對不起。」褚室猛灌自己半瓶冰水,好不容易把氣喘勻,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跟盛珣道歉,「我真沒想到會拖這麼久。」
又是擦汗又是灌水灌得打濕了領口,老羅之前給褚室抽的幾張紙根本不夠用。
盛珣示意過自己並不介意,就也從盒子裡又抽幾張紙巾,朝汗流浹背的學弟遞過去:「我應該給你發個消息,你不用這麼趕。」
「那不行。」褚室晃晃腦袋,發覺汗濕的劉海都喪失了垂性,乾脆便把額頭前的頭髮一把抓著朝上一捋,也不在乎自己變成個雞窩造型,「我已經讓你等很久了,再不趕一點,我自己心裡都過不去。」
「你今天上午不在學校里?」盛珣隨口問。
他還記得褚室暑假不回家,是住在學校宿舍里。
褚室已經在老羅幫他拉開的空椅子上坐下來,正低頭整理背包,想要先把盛珣等了很久的犀角香囊翻出來。
聽到這麼問,他從包里抬頭,臉上神色竟然有些憤憤。
「本來是在的。」褚室語氣也帶著怨念地說,「結果上午九十點鐘一個電話把我喊走,本來說好的只是去指定地點見一面,說上幾句話就能走,我算了一下覺得自己能及時趕回來才答應。」
結果褚室輾轉地鐵公交的趕過去了,要求見面的對象卻直接遲到一小時。
都快要到中午,對方才姍姍來遲。
「這也太坑了吧?」老羅在一旁不禁說,「我要是你,我等個半小時,對面要是給不出一個正當理由,我就要怒噴一頓然後直接走人了。」
褚室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直接走人就好了。」
小褚學弟滿是抱怨與無奈,一張娃娃臉都垮下來。
在盛珣和老羅帶上疑問的注視里,他似乎並不習慣對他人說起自己的私事,不過又因為老羅和盛珣他都已經非常熟悉,他們如今也算得上朋友,不久前發生的事又實在令人生氣。
他躑躅一下,就還是繼續說:「但偏偏不行,對方勉強算是我的長輩。」
盛珣:「勉強?」
無法拒絕長輩的要求很司空平常,礙於輩分而不得不在等待的事情上忍讓,也說得過去。
可褚室說對面勉強算是長輩,他就連說「長輩」這個詞的語氣都在勉強,這便不太尋常。
「勉強。」褚室肯定似的重複了這兩個字,他飛快撇了下嘴。
接著,他儘可能意簡言賅的向兩位學長介紹了下他複雜的家庭關係。
「我和對方是有著親緣關係但日常幾乎不來往的親戚。」褚室說,「不是更加常見的那種兩家之間不來往,是據說從我曾祖父那一代……也有說是從曾祖父的上一代起,兩邊就鬧了相當大的矛盾,最嚴重的時候勢同水火,完全沒法再共處,於是曾祖父他們帶著人主動出走,我們這邊甚至還改了姓,從我曾祖父那一代起開始姓褚,靠改姓來表明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的決心。」
「從此有六七十年兩邊都不再來往,完全分成兩家,誰都看不出來這兩家間居然有親戚關係。」
分家改姓,落在盛珣和老羅這兩位當代美滿家庭中長大的年輕人耳中,就宛如小說及影視劇里才會發生的事情。
誰都料想不到娃娃臉的小學弟背後還有這麼一段複雜糾葛,就像誰當初都想不到他是藏在普通大學生間的玄術師一樣。
「既然這麼多年都不來往,怎麼忽然又聯繫到你?」盛珣問。
褚室說完好長一段話,重新喝了兩口水,才說:「我其實不太確定具體的原因,因為有很多東西長輩都不會說得太明白,他們好像更希望我先專注學習,起碼大學畢業再去摻和家裡的事。」
但作為家裡的一員,褚室零零散散,還是從長輩們偶爾忘了小心迴避的談話里窺探到了不少東西。
斷交幾十年的兩家在最近一二十年內重新有了聯繫,似乎是自詡「本家」的那邊出了一些問題,他們自己應付不來,才肯終於舍下身段,向被他們認定為「外家」的褚姓一脈求助。
只是這所謂的本家大概自持身家慣了,連求助做的都仿佛施捨,好像他們願意與改了姓的「外家」聯絡,是褚室他們家的榮幸,特別喜歡在褚家人面前擺高姿態。於是兩家依舊相處的極不愉快,見面沒個好臉,卻又出於某種原因,褚家即便覺得對面很有毛病,但在困住對方的問題上,還是頻頻伸出援手,從沒說要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