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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連聲音都困惑極了,他盯著盛珣的眼睛等一個解釋。
但解釋還沒來,他先等來的對方是一伸手,把他略顯倉促地整個拉了過去。
盛珣將他抱緊,在他耳畔又嘆了一口氣。
「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你。」盛珣低聲說,「我也把這段記憶忘光了,在今天之前,我也完全不記得小時候見過你。」
小秋越發不明所以,他抬手去環盛珣後背。
人類似乎就先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他再才能將那四個字醞釀到嘴邊:「……窗戶哥哥?」
小秋環到一半的手倏地停住。
他手臂遲遲沒有在盛珣背上真正落下,和他一塊頓在了那裡。
回憶真是個非常神奇的東西,有時候似乎它顯得不可捉摸,無跡可尋。
但有時候,僅需要一個特定的稱呼,一件對某個特殊時段具有重要意義的物品,它便能牽出一根線頭,引著人去記起過去。
小秋的反應無疑是在告訴盛珣他也將這一段給想起來了。
他在怔忡後對盛珣提起了院子裡的黃色胖貓,每年春秋時節都要窣窣落去枯葉的高齡老樹。
還有盛珣房間永遠為他半開的窗。
他想起來的東西正好與盛珣完美對應。
兩個人的視角拼湊在一起,還原了小秋至少長達三年的「窗戶哥哥」時期。
「為什麼我後來就看不見你了?」盛珣還沒鬆開鬼,乾脆將下巴擱在小秋偏涼的肩頭說話。
盛珣已經很習慣鬼怪的低溫,小秋卻在他說話時總想要偏偏腦袋。
真奇怪,明明是鬼,軀體是靈魂加力量凝結而成,可這樣的軀體居然仍有感官,會讓小秋覺得盛珣說話時落在頸側耳旁的氣息暖燙。
「小孩子大多會有一段天眼未合的時期。」小秋說,「天眼未合,能夠看見成年人所不能看見的東西,所以那時你能看見我。」
但往後,盛珣漸漸長大,天眼閉合。
他再看不見這個經常陪自己玩的哥哥,他也從幼兒園升去了小學,去到了更大的學校,認識到了更多的老師同學以及朋友。
他的生活變得更豐富多彩,不會再被大人們鎖在屋裡一關就是大半天。
所以理所當然的,他把那個再也不來的「窗戶哥哥」忘記了。
他不知道,不是對方沒有來,其實對方還在,一直在。
只是他看不見了。
小秋剛剛還記起了盛珣看不見他的第一天,那天小男孩照例搬著小凳子到窗口來,他長高了一點,已經不需要踩著凳子就有了窗台高,小板凳更多的時候是用來坐的,他會在陽光很好的午後坐在窗口,與小秋說話,偶爾也會看書。
那天也是個晴天,天氣很好,午後陽光充足,窗外的老樹下有胖橘睡覺,粗壯的枝丫上有新來的一窩小鳥正在熱火朝天的築巢。
小秋出現在男孩半開的窗口,可他很快就意識到,對方一定是看不見他了。
因為他分明近在眼前,小男孩的視線卻直接越過了他,在望著窗外的小鳥與樹。
做鬼太久,情緒與感官都會逐漸退化,會漸漸對周遭世界變得麻木。
但在確定了盛珣看不見的那一刻,窗台上的鬼忽然就感到自己非常,非常的難過。
他好像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了一份聯繫,有了自己在乎的東西。
然而時間那麼快,它把這份聯繫從他手裡帶走。
並且他甚至隱約覺得,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
鬼固執的留在人類男孩的窗前沒有走,縱然對方已經看不見也不離開。
他的小男孩也真的是非常耐心。
對方以為他只是暫時失約,有了其他事才來不了了。
那天盛珣等他到很晚,小男孩不吵不鬧。
再往後,盛珣坐在那個窗口翻完了整整一套厚本的百科全書,又在那個窗口看完了他剛領到的小學一年級的教材。
「暫時失約」的哥哥每天都來,只是盛珣以為對方一直不在。
小秋沒有收盛珣送給他的玉牌,反過來,他還試過往玉牌里融合自己的力量,希望它可以更好的保護小男孩。
那個玉牌在「窗戶哥哥」不見後又在窗戶上掛了一周,然後被盛珣家裡人悄悄收走了。
家人也知道盛珣的「窗戶哥哥」最近似乎不見,盛珣媽媽怕兒子傷心,她就想了個辦法,偷偷把玉牌收走,還與全家串好口供,然後大家口徑一致告訴地盛珣:「『窗戶哥哥』昨晚來過了,還把你送的禮物帶走了。」
小男孩信以為真。
再後來,他把自己戴過玉牌的事也忘了。
「可我一直記得自己小時候跟家具說話。」盛珣用手指慢慢捋著小秋後腦上的頭髮,他對自己終於又回來的「窗戶哥哥」說,「我把這個習慣從小保留到大,後來上學的時候,我也一直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沒事就喜歡往窗外看一眼……我還以為那是因為我對鄰窗座位有什麼天生的偏好。」
而實際上,沒有天生偏好,只有又一個與小秋一塊培養出的習慣保留了下來。
縱然毫無記憶,可我的習慣還記著你。
*
盛珣的小叔在又半周后抵達市內,他為盛珣帶來了裝著玉牌的沉木匣。
小叔那頭行程安排很滿,看起來是沒空帶侄子吃飯,叔侄倆只匆匆在大學城裡見了一面,盛珣陪對方在學校里散了大約半小時的步,兩人說了說話,接著,對方就要返回在校外停車場靜靜等候的專車,直接去往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