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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沒有什麼效。
鬼哭得很盡力,鬼笑得也很賣力。
人終於翻了個身,卻還沒有要醒的意思。
鬼的嗚咽聲也不得不中斷——因為人翻身時肩膀還撞了下它的臉。
它在極度的難以置信中,遲鈍的感官被緩慢調動,感到了一陣宛如還活著時被人打臉一樣的酸痛。
趴著慢慢抬手捂臉的鬼:「……」
不應該。
太不應該。
這次的「新新娘」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繼續辟駁作響的燒紙聲與風聲里,前來趕赴今日「婚宴」的怨鬼集體失語,為聞所未聞的發展陷入寂靜。
「吉時將到——」
不遠處,亮著血色燈籠的村莊中,遙遙就有幾個作喜娘打扮的身影這樣喊了一句。
對方聲音尖細,音調很高,語氣依稀還帶警告。
胸前佩著紙紅花的鬼轎夫不再猶豫,他們各托起棺蓋一角,將它連帶著上面躺著的人一起抬了起來。
沒關係,就算現在不醒,待會也總要醒的。
同樣的念頭在鬼轎夫們如出一轍的呆板面容之後轉著。
在他們後方,那之前短暫中止的鄉調聲也又重續起來。
他們重複地唱:「新娘子,新娘子,荒村來了新娘子——」
被高抬的「棺轎」上,原先還趴伏在人身上的鬼隨著抬轎而消失,好像是提前撤回到了村里。
當感到身上一空,「熟睡」的人睜開眼。
他眼裡是全然的清醒,一看就知道剛剛根本沒睡。
他隱約有個想往後看的動作,又因為需要維持目前姿態而實在難以轉過去,於是半晌,他視線又落回跟前,覺得有些無趣似的又合上了眼。
後方荒草地上,當這群踮腳走路的鬼離去,原先擺放棺蓋的位置卻有了細微響動。
那裡憑空多出了一道身影。
「確定都走了。」緊跟著身影一併出現的小紅球輕輕跳了一下,它壓著下方的草徑說。
身影沒有立即接它的話,只把目光投向抬轎隊伍消失的方向。
他似有所感,像知道那邊被抬走的對象剛剛也想往回看,要盯著那邊也看半晌,才將小紅球與小領巾都收好。
「你們能實時感應到小秋到了哪,對麼?」這人開口問。
泛著血色的月光朦朧照清他的臉——居然是盛珣。
「當然。」小紅球回答說。
盛珣就深深吸了口氣。
他拎起原先同樣隱藏在一旁的背包,檢查過自己身上帶著的褚家的感應符。
然後按著計劃,在兩個娃娃聯手的掩護下,他遙遙跟在隊伍後方,朝真正的荒村靠近。
被鬼轎夫們抬走的理應是盛珣,今日被積怨潭挑中的「客人」也是盛珣,但至於為什麼最終被抬走的是小秋,源於還在外間紙村時發生的一個意外。
「快要入夜了。」當時的小秋看了眼窗外天色,轉身對盛珣說。
盛珣點了下頭。
他連掀開那幻象床鋪上的被子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那麼躺下去,準備開始等待通道的打開。
結果小秋在盛珣躺下的第一秒就表情細微一變:「等等!」
鬼以難得迅疾的動作將人又從床上拉了起來。
盛珣本該有一句「怎麼了」要問。
但在他問出口前,屋內所有對象都聽到了一聲詭異的「咔」。
紙招待所的一樓,前台的紙人女登記員隱約感到了什麼,她有些詫異地再次朝樓上抬頭,直盯著自己頭頂的天花板。
二樓盡頭的房間內,一人三鬼,正集體圍觀著床頭背板上的蜿蜒裂痕,無言以對。
「……是它的真身棺蓋裂了。」小秋作為及時阻止了盛珣的那個鬼,也擔負起了率先打破沉默的職責,「你身上的招陰符能勉強遮蓋金光,讓積怨潭和這裡的鬼怪都分辨不出你是金光攜帶者,但再怎樣招陰,它起得也僅是跟障眼法差不多的功效,並不會真正令你的金光失效。」
所以,棺蓋作為承載了極大怨念的邪物,其上浸染的每一滴血都帶著怨懟。
它的怨念力量穿透了褚家人給盛珣做的削弱掩飾,引出了金光與它碰撞。
而很顯然,這積攢了無數怨氣的棺蓋也抵不過金光一鎮。
盛珣就是躺了一下,小秋把他拽起來已是夠快……結果棺蓋還是顫巍巍出現了一道裂痕。
假如盛珣繼續躺下去,它多半撐不到進入荒村。
「不要急。」不過小秋還安慰盛珣說,「我有辦法。」
小秋的力量至陰,基本與所有的邪物陰靈都契合。
他用自己的力量填充裂痕,先湊合著還了棺蓋一個完整,接著,等必須入潭的盛珣再躺上床,小秋便像是一灘水,他把自己的力量散開,緩緩滲透到了床下。
「我又想起了一個小故事。」盛珣在終於能穩穩躺上床時說。
小秋的聲音從床底傳上來,有一些悶。
「什麼?」他問。
「一個我小學的時候就聽說過的故事。」盛珣忍不住敲了兩下身下的床面,「叫『好朋友,背靠背』。」
該鬼故事的具體不必贅述,反正它流傳甚廣,是經久不衰的校園鬼故事之一。
小秋在床下聽完了這個故事,照例鬼聽鬼故事聽不出驚悚,只覺得這個故事也很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