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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盛珣終於能休息休息,老羅在對面床鋪上躺著躺著,兀自倒頭睡了過去,宿舍里響起對方輕微的呼嚕聲時,盛珣便這才發現,他之前摸過窗戶的手上好像確實是有什麼東西。
但那不該是值得人驚恐萬狀的東西,就是一些沾染到手心裡的灰,盛珣下床去洗了把手,這些灰塵就沖刷得一乾二淨。
這一夜都沒再發生什麼怪事,盛珣由於半夜睡得囫圇,第二天醒得居然比老羅還晚一些,一睜眼睛就看見這人站在床邊盯著自己,眼神還充滿了莫名其妙的崇敬。
老羅見盛珣醒了,他像是已經憋了一早上的話,迫不及待的告訴盛珣——原來昨天晚上盛珣剛一出門去打水,他正拿出手機想打盤遊戲,就忽然聽見,他們寢室的窗戶像是被誰敲了一下,那聲音乍聽上去像是有手欠的人拿石子丟窗戶玻璃,老羅下意識扭頭看去,卻發現窗外一片漆黑。
他起先沒意識到不對,覺得窗戶在晚上黑也是正常的,但很快,老羅視線逐漸被那片純粹的黑暗鎖定,他在一個冷顫後意識到,窗戶未免也太黑了。窗外的宿舍樓、樹、底下路燈隱約照上來的燈光……這些本該存在於窗外的景色全被吸收在了黑暗裡,就像是有誰往他們寢室窗口掛了塊大黑布,把窗口嚴嚴實實遮擋,一丁點也看不見外面的東西。
而盛珣差不多就是在他發現這點時回來的。
當盛珣大膽往窗口走,那一片黑的窗戶在老羅眼中尤其可怖,因為他恍然間竟還有一種預感,覺得,那片「黑暗」仿佛是活著的,是某種具有生命力的一團又一團的黑色物體,它們擠擠挨挨在一塊,緊緊貼在窗戶玻璃上,才構成了一塊拼接的「大黑布」,讓窗戶看起來才那麼黑。
這個可怕的預感在盛珣伸手按上玻璃時應驗了。
當盛珣的手按上窗,盛珣看見的普通的窗戶和窗外景象,落在老羅眼中,那一大片「黑暗」卻是在盛珣的手落下時動了起來。
沙沙,沙沙。
那是一種本該微弱的響動,像是在十分安靜的教室里,聽有著長纖維的軟布反覆擦過黑板的毛玻璃。
然而再微弱的響動一旦成千上百倍疊加,它就也呈現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聲勢浩大。
是頭髮!老羅在那一刻終於反應過來,他看見的那些宛若有生命的黑體物全是頭髮!
大團大團的黑色頭髮交織在一起,覆蓋了整個窗戶,它們起先安靜蟄伏,又像被盛珣伸手的舉動所驚動,於是終於露出本來面貌,在寢室的窗戶上扭曲著黑蛇一般遊動起來。
老羅就是在意識到是頭髮的剎那慘叫出聲,他拼命想讓盛珣快鬆手回來,腦子裡幾乎立即構建出了盛珣被黑頭髮給吞沒的場景——
「然後呢?」聽老羅講述起對方視角里的昨晚時,盛珣起先保持著安靜,一直在專心做一個聆聽者 ,到了這裡,才忍不住提了第一個問題。
「然後我聽到了尖叫。」老羅說,他還晃了晃腦袋,好像昨晚那聲尖叫的餘音還迴蕩在腦子裡,想要借這個動作將聲音甩出去。
據老羅所言,那是一聲他這輩子都沒有聽到過的悽厲尖叫,聽起來又憤怒又痛苦,並且那聲音簡直是直接在他耳邊炸開,讓他當即就腦子「嗡」了一聲,接著就是很長一段的空白,只隱約感到,他珣哥應該是人還在,還走回來了,但再往後,他的記憶就相當模糊,一直到今天晚上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是安安穩穩躺在床板上,也沒缺胳膊少腿,他那一刻就算是透徹理解到了什麼叫「宛若新生」。
「噢對。」老羅又想起了什麼,還補充道,「我在聽到尖叫的時候好像還聞到了糊味。」
老羅問盛珣後來有沒有發現有東西燒焦了,然而盛珣對於他的遭遇都很難感同身受,什麼也沒看見,就更別說再聞到任何異味。
盛珣說:「我只在窗戶上摸到了一手灰。」
老羅就嘆了口氣:「這上哪說理去?我今天早上起來,也都開始懷疑昨晚我是不是喝多加精神太緊張,所以神經有點過敏了。不然怎麼咱倆就像打遊戲時不小心開啟了兩個支線任務,還視野暫時沒法共享呢?」
這個用遊戲打的比喻就很妙,它真的挺貼切。
盛珣覺得他和老羅的確就像分明身處同一地圖,卻因觸發了不同支線而看見不同景象的人。
他只能看見老羅的數值狀態,判斷出對方狀態好或不好,卻對對方真正經歷的東西仍缺乏一定真實感,只能全憑對方口述去盡力想像。
盛珣接著又問起老羅身上的手印。
「我正想跟你說呢。」老羅把自己衣服豪放上撩,「我今天早上起來專門自己看過了,結果你再看看,不是我的錯覺對吧?」
盛珣朝手印的位置看去,就發現,那手印居然一夜過去就已經消失了一多半,也難怪老羅自己看了都還不確定,還要再等他來確認一番。
昨晚的手印是深紅帶紫,像一塊嚴重的淤傷,有著清晰的手掌形狀。
但是今天,它已經變成了一團模糊的淺紅,原本的輪廓邊緣全部虛化淡去了。換沒見過昨晚那個手印的人來看,大概只會覺得這就是一塊普通的磕擦出的紅印子。
盛珣最後在宿舍多住了幾天,直到確定老羅之後一陣都再沒遇見過怪事,還陪對方去市里一座據說挺靈的廟裡拜了拜,對方精神似乎也是徹底回歸以往,甚至都開始真覺得那天晚上是自己出現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