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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真的不想要任何關心,和只是不敢主動開口去索取關心的狀態間是有區別的。
「剛才那是你同學?」盛珣在兩人離開了人流密集的小廣場時問。
他遞出了一個話頭。
褚室抬頭看他一眼,表情有片刻的猶豫,但在又往前走了十來米後,便還是點了下頭。
他「嗯」了一聲:「有我們自己班和兄弟班的。」
這麼答完的小褚學弟無意識拽著包帶調節扣。
又片刻過去,盛珣聽見褚室嘆了一口氣。
「其實……其實他們也說不上是故意針對或者怎樣,我們平常也基本互不往來,但在大多數同學心裡,我可能有點……」小褚學弟好像很想了一會,才找到一個自認較為中性的形容詞。
他說:「可能有點怪。」
怪。
這個字眼其實不單可以概括褚室大學同學對他的印象,它往前追溯,甚至可以覆蓋褚室從小到大所有階段的同學評價。
天生就是陰陽眼,又出生在褚家這樣的玄術大家。
這份特殊再加上天生性格內斂,不擅長與人交往,在褚室的記憶里,他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時刻真的就非常多。
「我真的人際交往能力太差了。」褚室語氣自嘲,「小時候,我因為清楚自己跟別人的不同,所以我害怕被發現不同,會拼命的想要藏著不同。」
結果那導致了許多的問題。
小時候的褚室沒辦法對身為普通人的朋友解釋,為什麼他會忽然某個路口駐足,又為什麼忽然決意要在某條巷口掉頭,非拉著人繞路不從已近在咫尺的路走。
他也很難去與人暢快分享自己的假期或日常生活經歷,在談及自己的私事時永遠語焉不詳,或者乾脆沉默。
年紀更小一點的時候,同齡人間幫忙帶一下書包,或者關係好的同學互相幫忙在包里拿個東西都是尋常小事,然而褚室的背包永遠特殊,永遠私密,他從不讓任何人動自己的包,哪怕短程出門也要偌大一個包帶著。
「以前有一次有人實在對我的東西好奇,想方設法要搶我的包去看看。」褚室揉搓一下他猶帶嬰兒肥的娃娃臉,給了盛珣一個在揉搓中變形的笑,「你能想像我動手跟人打架嗎學長?但我那時候真的打了,那場爭執最後成功上升成了肢體衝突,我哥——就是褚商,還有奎哥他們,你都見過的——這群厚臉皮的集體去當了回我的家長,就為了圍觀我的打架記錄。」
這個故事的前半截還令人十分感慨,到了最後畫風陡然一轉,又聽著非常家庭喜劇。
盛珣總覺得自己為最後那兩句笑起來不太好,畢竟褚室前面的講述並不輕鬆。
但小褚學弟自己毫不介意,他先盛珣一步笑了,還擺了擺手:「沒事的,我自己想起來也覺得好笑。」
盛珣能看出來褚室因最後那段回憶而開心是發自內心。
這也讓他明白——為什麼在有著一個相對孤獨的成長環境下,褚室卻沒長歪,如今仍是一個性格內斂卻也友善熱心的人。
這跟和睦的家庭環境密不可分。
「你們家的內部氛圍很好。」盛珣說。
褚室就皺了一下臉:「好就好在大家都喜歡欺壓每一代的老么。」
話是這麼說,小褚學弟嘴角是笑著的。
接著,他就還告訴盛珣,以前的成長經歷也令他反思,他感到自己小時候好像太過於注重「隱藏自己」了一點。
所以在上大學後,他想過要做出改變。
「如今環境跟從前不太一樣,大家喜歡看神神鬼鬼故事的人不少,好像對新事物的接受度也都還算高。」褚室說,「我剛大學時便在想,我應該可以適當放開自己,能努力交幾個朋友,改一改自己總是喜歡什麼都收著藏著,不主動去接觸人的毛病。」
但是能看神神鬼鬼的故事,喜愛靈異題材的影片,跟知道現實中可能真的有鬼根本不是一回事。
褚室覺得他像一隻笨拙的蝸牛,終於又在社交上主動探出了觸鬚,他在大一剛入學時還小心提醒過幾個習慣晚歸的同學哪幾個地方最好不要去,又說起校外的哪條街道最好也在夜裡迴避。
一開始沒人把他的話當真。
有的覺得他在開玩笑,還有的覺得他神神叨叨。
結果直到確實有人在那邊遇見了怪事,有了風言風語。
又還聽聞那幾條街道近期據說真出了事故……
再之後,周圍人看褚室的眼神就變了。
「除了少部分人有獵奇心,更多的人在這種事情上其實更願意迴避,會覺得不吉利,怕晦氣。」褚室又嘆一口氣,「所以連帶著……大家逐漸就也不怎麼想靠近我,總覺得跟我在一起呆久了,會對周圍環境疑神疑鬼,比較壓抑。」
當然大學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其中也不乏有膽子大的,好奇心強的。
只是這些人褚室最終也沒能跟對方成為朋友。
因為那些人對鬼好奇,想要見鬼,只為了滿足獵奇心理,姿態輕佻傲慢,缺乏對生命和他人靈魂的敬意。
褚室拒絕過許多回「帶我見鬼我就信你」之類的請求。
到最後,朋友是沒交著,新的有色眼鏡他倒是又拿了一打。
「——所以最後我乾脆放棄了。」褚室為他的大學交友經歷做出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