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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搭話的鬼莫名讓他又有了個念頭,令他很篤定的想,假如他能找到自己要等的那人,對方身上也一定有這樣一輪金光。
鬼怪對於時間的感知與人類不太一樣。
池暮輕走走停停,他把目標鎖定在「金光」。
世間幾個春秋輪轉,又變了一番模樣。
他就又記起一個「窗口」,一個「印記」。
於是,逐漸連自己姓名也忘卻的鬼又悄悄看過許多人家的窗戶,他挨個張望那些窗戶里新生的孩子,有時候還會不小心把天眼未合的小傢伙嚇哭,驚動他們的父母,叫大人們一頭霧水的趕來哄莫名哭泣的孩子。
然後終於,有天鬼怪攀爬到一扇頗有些高的窗戶。
他聽見裡面的人在交談,說:「老盛,你家大孫子看著真結實啊。」
不知道怎麼,那個「盛」字忽然就讓鬼怪動作有所停頓。
他在日光在輕輕歪頭。
然後下一秒,他出現在那剛好推開了玻璃的窗口。
那窗口裡,許多人圍繞著小床上的一個小傢伙。
那是個很小很小的孩子,身周有金光,帶著仿佛能與他靈魂發生共鳴的印記。
鬼怪靜靜在窗邊看了一會,他知道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而他本該為此狂喜。
可是,真正看到那個孩子的那刻,他心裡卻還有幾個念頭無比清晰——
【這不是過去的那個人了。】
【這不是他了。】
【他不記得你。】
這些想法盤踞在鬼怪腦海,令他在終於找到人時不覺歡喜,只忽然有股說不出的難過。
鬼甚至覺得,自己的執念在那刻消散了。
他好像失去了一份長久以來支撐他留存世間的力量,讓他撐著一側窗框,感到自己的靈魂在這世上無所憑依。
但下一秒,窗戶里,眾星捧月似的孩子忽然就搖晃著從小床上爬起來。
「哎喲,瞧瞧,這就會爬了。」
「小傢伙還挺有自己的想法啊?在看哪呀?」
「你想往哪個阿姨伯伯或者爺爺奶奶這兒走呀?」
裡間大人對窗邊的鬼無所覺察,連聲逗著小孩。
小傢伙卻扒著自己小床的防護欄杆。
他看向窗邊。
「啊。」還不會說話的小傢伙衝著窗戶上的「大哥哥」說。
他目標明確地伸出了兩隻藕節似的小胳膊。
窗邊的鬼愣了半晌,他遲疑著邁入屋內,試著朝那粉團一樣的小手伸出一根手指。
孩子已經被剛好位於他前方的大人抱了起來。
那人看不見鬼,還以為這是在求自己抱。
但鬼能看見,小小孩子趴在長輩肩膀,眼睛還在看他。
那隻小手輕輕扒拉了面前的蒼白指尖一下。
孩子「咯咯」笑起來。
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的鬼忽然就又不想走了,他覺得自己好像也不再那麼難過。
小傢伙就那樣一扒拉,他的靈魂就被拉回到塵世間。
作者有話要說:【回憶殺完】
第95章 擁抱
……
沒有任何詞句可以精準形容盛珣的心情,他好像只是在那扇窗戶前站了一會,又好像已在須臾間重歷完了屬於兩個人的一生。
當記憶回溯,所有過往紛至沓來,因為盛珣的靈魂上還留著池暮輕給的印記的關係,他和對方記憶還達成同步,不僅看到了自己身為林君盛時的所有事情,也看到了自己死去後發生在池暮輕身上的一切。
「你們是怎麼過來的?這裡是池家重地不得擅闖!」有人在小院門口高聲說,是那個之前引盛珣來小院的接待員的聲音。
他應該是沒攔住他口中的那個「你們」。
盛珣聽見那人下一句在氣急敗壞地喊:「站住,聽見沒有?!我讓你們都站住!!」
小院門口一陣腳步亂響,能聽見那扇上了年頭的院門在沉悶搖晃。
盛珣只有很短的時間來收整情緒,讓自己至少是恢復表面上的冷靜。
然後他鬆開自己緊緊攥著窗台半天的手,無視了因用力過猛扎進指尖的幾根木刺,只轉身邁出這個偏僻的角落,大步流星地朝院子口走過去。
他能夠猜到正在強闖小院的是什麼人。
池暮輕曾經對林君盛使用了鐫刻於靈魂的術法,在愛人的魂魄上做了一個小標記。
為了確保那標記能長久留存,自己在再次遇見那人時能立即辨別出來標記是他做下的,他就還動了一點自己不擅宣之於口的小心思。
印記刻給對方,關聯的是他的靈魂。
盛珣在剛拿到那份時段參照表時有過的感慨是對的。
他曾說:「你讓我有種錯覺,像是在用整個靈魂來迎接親密與回憶。」
那不是錯覺,它是真的。
如果有朝一日失散的兩人還能夠再相見,池暮輕能又一次真真切切映入轉世輪迴的林君盛眼帘。
他的靈魂的確會為此共鳴,是真的在用整個靈魂在迎接這份重燃的感情,以及這場再相遇。
印記的作用是雙向,這也意味著不管盛珣剛剛看見了多少,又想起了多少。
池暮輕——小秋那邊也是一樣。
盛珣的步子可能邁得有點急,他在轉過屋外走廊拐角時還有輕微的混淆感,仿佛他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某天,正踩著這條熟悉舊路去匆匆見一個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