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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想要逃嗎?想要與宗族割席嗎?
我把你扎在這裡,將接引任務給你,你日日夜夜守在這入潭的通道。
我讓你不僅一輩子無法逃離,無法割席,你還成為了謀害他人的第一環。
你逃呀?
「……那個女登記員。」小秋在聽完好一會後才開口,他眉頭緊皺。
盛珣的表情是一樣的不太好看,但還是勉強捏捏小秋的手。
「我猜。」盛珣低聲說,「她可能就是孫小竹,孫之茂的妹妹。」
盛珣也是看了孫家兄妹的紀事後才想起來,那位女登記員當時唱的,應該是京劇《鍾馗嫁妹》里的唱段。
聽樵樓早已報初更,刁斗無聲寂靜,我是孤兒寡女,是何人叩我柴門?
這兩句,唱的正是鍾馗已然成鬼,他深夜歸家敲響柴門,妹妹夜半聽人敲門惴惴不安,與哥哥不敢相認。
只是戲曲里,是哥哥模樣大變,妹妹即便當面也難以認出。
戲文外,女登記員的臉曾被重畫過,她可能根本就不是當年孫小竹的樣子了。
所以孫之茂哪怕與妹妹每日同處一地,不斷將新客人帶到妹妹的招待所前,然而兄妹對面,哥哥認不出孫小竹,不知道自己的「女搭檔」就是他曾想要偷偷帶著逃跑的妹妹。
*
「這是怎麼了?」
積怨潭外的紙村里,仿佛是地下的火光躥到了地上,村子沒有真正燒起來,天邊卻映出了紅光。
村民大茂有些困惑地看著,他才送走一批新客人不久,感覺自己仿佛頭腦更清楚了些,也更能思考起問題來了。
他一邊困惑,一邊就還像遵循著某種本能,要去自己的搭檔——女登記員那裡也看一看,問問對方知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
「你知道村子怎麼了麼?」大茂跨過招待所的門檻,出聲朝里問著。
女登記員好像就有些怪,她沒有在自己平常的位置,那個破舊的櫃檯後坐著,也沒有在那把老木椅上搖著。
「哎……」大茂出聲,以為對方沒聽見,還想要再叫。
女登記員恰好這時候回過頭——她臉上詭異極了,左右看上去竟像是兩張臉,兩邊長得完全不一樣!
「能擦掉了,能擦掉了!」女登記員用模樣不同的兩張臉又哭又笑。
村民大茂都被嚇了一跳。
他來不及顧及為什麼鬼還會被嚇的問題,先條件反射後退一步,又遲疑著上前:「怎麼回事啊?你怎麼了?」
「我的臉。」女登記員看著他,先是這樣說。
然後突然的,兩行眼淚就從她不同的兩邊臉上流了下來。
「你好好看看我的臉!」女登記員——孫小竹大聲沖哥哥道,「你看看我的臉啊,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遲了幾秒,今天的小紅花離我遠去了【淚目
第73章 「破布」
三十年前的那個夜晚無星無月,年僅十三的孫小竹在夜裡被哥哥推醒,哥哥告訴她時間到了,他們要趁這個全村都已入睡的時間逃跑,抓緊借著夜色籠罩出山。
只要出了山,到了最近的鎮上,他們就安全了——哥哥是這樣告訴孫小竹的。
包括兩人這番出逃的計劃與東西準備,哥哥也都提前跟小竹商量過,讓她把要帶的東西早早收好,不過哥哥也還叮囑她,讓她記著不要貪,只揀最要緊的帶,其他累贅的物品能不要便不要了。
哥哥還說,等以後,他們順利逃出去,他有的是力氣,怎麼也可以在外面的世界找一份工作,只要勤快就能養活兄妹兩個,爭取還供小竹讀個書。
「帶不走的東西咱們以後努力掙錢,買新的。」哥哥信誓旦旦地說。
孫小竹也的確是個不貪的小姑娘,她知道哥哥想要逃出宗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自己。
她聽說自己出生前就被定給了祠堂里的一位管事長老,但對方近些年身體不太好了,哥哥不願意她嫁,總覺得女孩生在這個村里是在受苦。
她還聽說,前段時間,哥哥已經對管事提過想要讓他們家這支自立門戶,從村莊裡遷走的事。
但哥哥的提議被駁回了。
她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宗家之命,她是早就約定好了要嫁給宗家人的女娃娃,怎麼能臨到頭又反悔?這不是把早逝父母的臉往地上踩,讓雙親死了還要因孽子孽女蒙羞,並且視整個宗族禮法於不顧嗎?
這些話都是駁斥哥哥的人說的。
他們個個都很有道理,你一言我一語,快要把哥哥罵成天上地下獨一份的不忠不義不孝之人。
孫小竹聽得難過又生氣,她想要為哥哥還嘴。
但哥哥攔住她,也是在護著她。
——因為在村里,女人不能隨便在男人談話時插嘴,更別說晚輩對著一干叔叔伯伯去不尊不敬的回嘴了。
她會因為還嘴而受罰的。
「我們走。」哥哥在那天的傍晚只這麼對小竹說。
並且說這話時先關上了家門,還嚴嚴實實關好了家裡每一扇窗。
那位跟小竹定了親的管事長老要死了,祠堂里的人已經在暗示孫之茂,假如對方在婚期前就「被祖宗召走」,那按著慣例,小竹可就也要走陰親的流程了。
不過那些人又說,感念小竹是宗室的女孩,他們對自家女娃宗室憐惜幾分,不如這樣,趁男方尚且健在,提前把婚事辦了,如此一來,結的是陽親,對方病逝後小竹還是那一支的當家主母——是好日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