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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商餘光瞥見這情景,他便又緩和了點,一邊想著等再過幾年,褚室畢業後估計也是這個樣子,他一邊帶著些無奈道:「等這趟回去後不只是你,我把小室也提過來,你們倆都給我去好好做兩輪飲食控制訓練,練到位後一兩天不吃不喝也都不是問題。」
結果褚奎這個雖然不至於像褚室一樣道具包里還塞零食,實習兼職也直奔人烘焙工坊,但總得來說也很令哥頭禿的弟弟說:「哇,別別別。」
褚奎連連揮手。
褚商一皺眉:「你想逃避訓練。」
褚奎迅速指天對地地發誓:「不,商哥,我是想要逃避flag——我跟你說,咱們在做大事前千萬別先說什麼『等回去後』,這可是當代年輕人的通識,很玄的。」
褚商:「……」
一時之間,糟心哥哥就不知是該為「玄術世家後人也信奉網絡玄學」先感到迷幻,還是該為褚奎一句話把他踹出「當代年輕人」隊列而鬧心。
他最後乾脆把頭扭開,不再去看傻小子似的弟弟,只專心繼續監測起陣法和手裡另一張感應符的狀態來。
褚商和褚奎位於東南角。
在東北、西南以及西北四處,也都扎著同樣的長枝與八卦花錢,紅線之間由肉眼難以看見的力量勾連,最終結成一個環山而繞的方陣,將盛珣已經登上去有小半天的山頭包圍其中。
褚家人在身上不只放了壓制陽氣的符,儘可能為這位一遇邪就金光閃閃的對象招陰。
在盛珣的外套夾層里,褚商還親手放進了一個套著塑封袋的「感應符」。
感應符的功能很單一,主要用於監測盛珣身處位置的變化。
當盛珣找到積怨潭的入口,身周陰氣驟然加劇,褚商手裡的另一張感應符與盛珣帶著的是一套,會微微閃爍以示提醒。
但找到入口並不代表通道已然打開。
褚商到底是褚家這輩最出色的那個,他沒有跟隨盛珣一道入村,只是位於山腳,他也能推算出來,從入口到真正的經過通道入潭,一定還有一段距離,表層的山村極有可能僅是虛像。
所以感應符上還有另一層機制,就是當盛珣真正入潭,周身環境磁場發生巨大變化,它方才會徹底亮起,告訴靜候在四方的其他小隊成員:人已先行,通道已開,速來。
盛珣外套夾層里的符是提醒,也是一道坐標。
信號一出,褚商能帶人緊隨其後的趕赴通道入潭,也能靠著坐標儘快將盛珣找到。
「他已經找到了入口,我給他放的平安符和求助符里,只有平安符會被他隔一陣就觸摸上一下,匯報平安信號,求助符他則連拆都沒拆。」褚商重新推算過一輪目前情形,也不由將話題引到盛珣。
他對著面前的陣法和手裡的符搖了下頭:「他確實比我預期的能力要好,作為新人膽識過關,要求去孤身探路時不慌不亂,做得也的確不錯,是我之前小看人了。」
褚奎對褚商的話正要點頭。
不過他眼尖,比褚商本人更早一步地看見了對方的手。
「商哥!」褚奎飛快打斷褚商的感慨,他指著他的手說,「你快看符!」
褚商手裡的感應符大亮。
盛珣在入口處徘徊了大約三小時,夜色徹底籠罩山頭的一刻,他入潭了。
「走。」褚商一邊向其他小組發出信號,一邊果斷道。
褚奎緊了緊背上的背包。
*
那是一派荒涼又奇詭的景象。
外間的世界分明才剛剛入夜,月出東山,明亮月色方在山頭探出一點月光觸稍,可這裡,月亮仿佛跑了個五十米衝刺短跑,是轉眼已月至中天,並且月光昏黃。
乍看上去,這裡的月都有些泛紅,好像五十米衝刺速跑後氣血上頭,整個月亮都是紅色調。
「新娘子,新娘子……」
嘈雜的竊竊私語聲響了起來,它們像潮水一般在血月下朝躺在荒草地上的人靠近,其中還夾雜著奇怪的蹦跳聲,就仿佛有許多人在踮著腳,是一踮一聳地跳著走路。
這真是一塊名副其實的荒草地,叢生的雜草快要有成年人小腿高。
在荒草地的正中,深色的厚重棺蓋將雜草壓塌下去一方,上面沉沉躺著一個閉著雙眼的人。
他好像睡得比以往來到荒村的人都要沉,已經念到「黃元白元拋」的鄉調聲也驚不醒他。
風聲還送來一種燃燒時獨有的嗶駁作響聲,是好幾摞黃紙圍繞著這個熟睡的人在燒。
滋滋火舌將黃紙捲成飛灰,那些正向熟睡之人靠近的身影手中不斷做拋灑動作,讓風將紙灰與紛揚的紙紮銅錢一併吹向那人,還落了一部分到人身上。
「抬進羅剎門。」
私語聲繼續唱。
「換掉舊新娘。」
那人:「……」
棺蓋上躺著的人無動於衷,簡直宛如睡死了,不管是荒草地里的冷風還是燒紙還是鄉調都吵他不醒,睡得安安穩穩,特別好覺。
踮腳走路的鬼村民與鬼轎夫在這人面前站定,他們集體緩緩朝地上的人低頭。
「……」
在一陣令鬼迷惑的沉默里,地上那人就終於動了一下。
——他翻了個身。
這人身上其實還趴伏有一個鬼,就像當初鬼怪的嗚咽聲也是叫醒女孩馮薔的一環一樣,這位鬼在鬼轎夫們到來前,它也已經靜靜貼著這人良久,只剩瞳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對方面龐,口中嗚嗚咽咽,發出似哭似笑的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