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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盛就在這清淡卻綿延的氣味里,在那昏黃一點的燈光下。
他從上方將池暮輕看得仔細。
池暮輕其實不太適應這樣的姿態,他總覺得一旦脫離了遮蔽,他渾身那些明顯迥異於常人的地方會無所遁形。
「關燈吧。」
所以他聲音很低地說。
他今天聽起來一點都不冷,自己都覺得這聲音不太像他。
林君盛的背脊微曲,線條流暢得像是一把富有張力的弓。
「再等一等。」他哄著人說,「讓我再多看一眼,好嗎?多看一眼,我也記得更牢固一點……而且再說,你不想要多看看我嗎?」
池暮輕本來都已經閉上了眼睛,他從林君盛的目光里就已看出來,他的關燈提議想必是會被對方駁回。
此時的林君盛一看就不是想要讓一切沉入黑暗中進行的樣子。
於是他自己閉上眼,覺得自己這邊不看,也勉強算是一種迴避。
……可林君盛最後那句話又讓他睜眼了。
「對,就這樣。」林君盛又抓緊時機親了親人,「你也再看看我,我們得分開好長時間,現在怎麼能不看夠呢?」
屬於另一人的氣息覆蓋下來,池暮輕又有了閉眼的衝動。
不過這回,他就有意識的與自己的心態抗爭了一下。
林君盛分明還沒有走,對方就在身邊,甚至他們的距離正前所未有的接近,已然是到達了除去「融入骨血」外,兩個人之間能做到的最親密接近的程度。
可很神奇,人還在自己身邊,池暮輕發覺自己便已經開始想念了。
他在這一晚同步體驗及學會了什麼是「想念」。
繼而還體會到了「分離」。
那晚的最終池暮輕已經沒了幾分力氣,他眼睛半睜半閉,一面是想要睡覺,一面又還覺得想再看看林君盛。
半閉的眼睛令視野也有些模糊,油燈昏黃的光暈在眼前被拉得狹長。
他感到林君盛又靠過來,對方的手指在他微潮的頸側擦過。
有人低聲在耳邊說:「睡吧。」
池暮輕略微掙扎了一下,他被這句話誘哄,意志徹底偏去想要睡覺的那一邊。
他對這晚的最後一個印象,是林君盛的身影在眼前晃動。
——然後往後,在分別的兩年時間裡,每回只要身周光線昏黃,他眼睛半睜半閉,便覺得好像又能看見林君盛在面前,會出現錯覺似的虛影。與。西。糰。懟。
林君盛兩年後遊學歸來,那天是冬月的第一天。
池暮輕在林君盛離開的兩年裡只偶爾收到對方來信,當時車馬俱慢,有時候他還在看林君盛說自己夏季學習的內容,窗外景色都已經到了秋天。
而這天清早,池暮輕還在算距離上一回收到信件,已經差不多有兩個月了。
他在期盼自己能在新年前再收到一次漂洋過海來的信件,那對他來說將是最好的新年禮。
結果他在這天直接收到了一個漂洋過海回來的人。
「驚喜嗎?」
林君盛像是憑空從窗戶外長出來的,他顯然已經回家換過了衣服,穿著一身挺括的制服,帶著笑敲響池暮輕的窗。
池暮輕收到超乎預想的禮物,反倒詞窮。
他只先怔怔看了窗口的林君盛幾秒,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什麼,只繼而很快伸手去擁抱呢似乎又長高了兩分的青年。
「我很想你。」
池暮輕在半晌後終於說,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林君盛用線條分明的下頜輕輕蹭了蹭他,低聲回應說:「我也是。」
池暮輕閉著眼睛點了一下頭。
他的手不期然探到林君盛腰帶,指尖觸到了一個套在密實皮套里的物品。
那是槍袋。
林君盛回來了,男孩長成少年,又徹底脫離少年變為青年。
也有一些隨時間流逝而漸漸於日光下顯形的問題,它們正一個個變得不可忽略,不可規避。
——但在那之前,所有外界紛擾暫時遠離。
它們還進不到這個只有重逢喜悅的小院。
池暮輕默然將摸到了槍套的手移開,他收緊手臂,只又說:「我很想你。」
第91章 愛人
兩年時光帶給林君盛的變化超乎預想的大,他身上曾經猶帶的那兩分學生氣終於徹底褪去,氣質里多出堅硬部分,輪廓也更深邃利落。
他的氣息在許多時刻甚至會顯得強悍過分,不笑時將目光沉沉投落下來,會給被他注視的人帶去強烈的壓迫感。
但這些又都與池暮輕無關。
不管林君盛變成了什麼樣,林家的小崽是不是真的已經長成了外人口中的頭狼。
在池暮輕面前,林君盛永遠會把那些冷硬的、強勢的、近乎鋒芒畢露的東西收起來。
只有一些尤為特殊的時刻,池暮輕會意識到發生在林君盛身上的變化。
那些時刻多半親密至極,林君盛俯身時帶下的氣息多了侵略性,他的吻落上來時不再青澀稚拙,少了很多孩子氣的,想要觸碰又小心收斂的躑躅。
他如今舉止間更多的,是一種目標明確,清楚知道自己想要擁有什麼,又想要讓對方體會到什麼的堅定。
池暮輕不知道林君盛在兩年遊學間的具體學習內容,不過在某些瞬間他幾乎疑心——外面的學校是不是不太正經?